第二十章:穷兽之斗 金融暗战:烽火票根
凌晨三点。上海陷入了它一天中最深沉的睡眠,像一具暂时停止了呼吸的巨大尸体。然而,在这具尸体的血管里,两股滚烫的、带著剧毒的血液,正沿著不同的轨跡,奔向那早已为它们预设好的心臟。
沪西,一列由三辆黑色福特轿车和一辆装甲卡车组成的车队,正以一种沉稳而蛮横的姿態,碾过寂静的街道。周敬尧安坐在中间那辆防弹轿车的后座,闭目养神。车內温暖的空气与他指尖雪茄的香气混合在一起,营造出一种与车外寒夜格格不入的、掌控一切的氛围。他几乎能嗅到金条那冰冷而甜美的气味,能感受到美金那柔韧而实在的触感。在他看来,杨喆不过是一只被他逼入绝境后,开始胡乱撕咬的疯狗。而今夜,他將亲手敲碎这条狗的脊樑,拔掉它的最后一颗牙。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几辆破旧的、型號各异的卡车和轿车,正像一群受惊的野狗,贴著城市的阴影,疯狂地朝著苏州河畔疾驰。杨喆亲自挤在一辆卡车的驾驶室里,双眼因兴奋和缺少睡眠而布满血丝。他的手死死攥著一支汤姆逊衝锋鎗,冰冷的钢铁也无法让他发烫的手心降温。他知道,这是他人生最大的一场豪赌。赌桌的对面,坐著周敬尧和他背后的日本人。而他今晚要做的,就是掀翻这张赌桌,將所有的筹码——那些能决定生死的新版“鬼钱”——全部抢入自己怀中。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看到了自己带著这笔能买下一个军火库的巨款,逃离上海,在南洋的某个小岛上醉生梦死。
这两位上海滩的梟雄,都坚信自己是今夜唯一的猎人。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早已是同一张蛛网上,两只被精准计算过的、即將自投罗网的猎物。
卡德路,永安当铺。
这是一家早就废弃的当铺,剥落的墙皮和蛛网丛生的窗欞,在惨白的路灯下,像一张饱经风霜的、毫无表情的老人的脸。
周敬尧的车队在街角停下。他没有下车,只是透过防弹玻璃,做了一个“开始”的手势。二十名从76號第一处精挑细选出的王牌特务,如同一群训练有素的猎犬,悄无声息地散开,从前后两个方向,將当铺包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动作划一,配合默契,每个人都散发著职业杀手的冷酷与高效。
队长李卫国,一个跟隨周敬尧多年的心腹,在门口打了个呼哨。两名特务上前,用一根撬棍,乾净利落地別开了早已锈蚀的门锁。
“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划破了死寂。
屋內,一片漆黑,瀰漫著一股尘土与腐朽木头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李卫国没有贸然进入。他侧耳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安静得像一座坟墓。他皱了皱眉,对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两面防弹盾牌被竖起,特务们呈战斗队形,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片黑暗。
就在他们进入大堂中央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砰!”
二楼的楼板上,突然响起一声枪响。这不是手枪,也不是衝锋鎗,而是一桿老式猎枪!粗大的铁砂,如同冰雹一般,劈头盖脸地砸在盾牌上,发出“叮叮噹噹”的爆响。
“有埋伏!散开!”李卫国怒吼道。
他的话音未落,大堂两侧原本堆放杂物的柜子后面,突然喷射出两条火舌!两挺捷克式轻机枪,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射速,开始朝著门口倾泻子弹。子弹打在墙壁上,碎石和木屑四处飞溅;打在盾牌上,迸射出耀眼的火。一名躲闪不及的特务当场被击中胸口,惨叫著倒了下去。
周敬尧坐在车里,听到里面骤然爆发的激烈枪声,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他预想过会有抵抗,但绝没想到会是如此有组织、如此凶悍的火力!杨喆这是把他的老底都掏出来,准备在这里跟他拼命了!
当铺內,战斗瞬间进入了白热化。76號的特务们虽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在如此狭小和黑暗的空间里,面对对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一时间竟被压製得抬不起头。杨喆留下的,都是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的亡命之徒。他们知道这是最后一战,没有退路,每个人都杀红了眼。
“手榴弹!”李卫国怒吼著,从腰间摘下一枚德制m24长柄手榴弹,拧开盖子,朝二楼奋力扔了上去。
“轰!”
一声巨响,整个当铺都为之震颤。二楼的枪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惨嚎和木板断裂的声音。
趁著这个间隙,76號的特务们发起了反击。汤姆逊衝锋鎗沉闷的“噠噠噠”声,与毛瑟手枪清脆的点射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死亡的协奏曲。不到十分钟,枪声渐渐平息。
李卫国一脚踹开一具挡路的尸体,浑身浴血地走到门口,通过对讲机匯报导:“报告副处长,全部解决。对方是死士,一个活口没留。我们……我们损失了三个兄弟,还有两个重伤。”
“废物。”周敬尧在车里低声骂了一句,脸上却浮现出一丝胜利的冷笑。损失惨重,正说明了对方守护的东西何其重要。这笔买卖,还是值。
他推开车门,在一眾特务的簇拥下,走进了如同修罗场般的当铺。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扑面而来,让他微微蹙眉,隨即又被即將到来的巨大收穫的快感所取代。他看都没看地上那些死状悽惨的尸体,径直问道:“东西呢?”
李卫国指了指后院的地下金库。
厚重的铁门已经被炸药粗暴地撕开了一个大洞,一名特务兴奋地抱著一个半米见方的、沉重无比的军用保险箱,踉踉蹌蹌地跑了出来,“哐”地一声放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箱子上。空气中瀰漫著贪婪的气息。
两名特务拿出撬棍和铁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箱子撬开。
“吱嘎——”
箱盖打开的那一刻,周敬尧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所有特务脸上的兴奋,也变成了错愕和呆滯。
没有金光闪闪的金条,没有一沓沓散发著油墨香的美金。
满满一箱,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工地里隨处可见的红砖。
而在最上面一层砖头上,用一根麻绳捆著一张纸。不是钞票,而是一页从帐本上撕下来的纸。
周敬尧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那一瞬间,仿佛被冻住了。他颤抖著伸出手,戴著皮手套的手指拈起了那张纸。
纸上,用和之前那份“通渝”帐本一模一样的狂放笔跡,清晰地记录著一笔交易。字跡模仿得惟妙惟肖,却又带著一丝只有行家才能看出的、刻意的僵硬。
“癸卯月,十一日。收『黑龙商社』定金,上品『货』十箱,交割地点:苏州河畔,三號仓库。”
“上品『货』……上品……”周敬尧喃喃自语,大脑飞速运转。这个词,是他们內部对质量最好的新版“鬼钱”的代號!
这不是杨喆的字。这是那个幽灵……偽造的!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精心设计的、让他付出惨重代价的调虎离山之计!
当他带著自己最精锐的力量,在这里为了满箱的砖头和三个手下的性命而沾沾自喜时,杨喆那条疯狗,已经扑向了他真正的命脉——由日本人亲自看管、存放在黑龙商社仓库里的那批新版“鬼钱”!
那批钱,不仅仅是钱!那是“帝国”的战略物资,是他周敬尧向上邀功、向下控制人心的命根子!
“上当了!!”
一股被愚弄的、极致的愤怒和恐惧,如同火山般从周敬尧心底喷发。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青筋在太阳穴上突突直跳。他猛地回头,对著对讲机用一种近乎破音的声音狂吼:“所有人!立刻调头!去苏州河三號仓库!快!!快!!”
苏州河畔,黑龙商社三號仓库。
这里,已经变成了欲望的狂欢与死亡的地狱。
杨喆和他最后的三十多名死士,用两辆卡车撞开大门,如同下山的猛虎,成功地突入了仓库。当他们看到那十个码放得整整齐齐、贴著日本火漆封条的巨大木箱时,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狂。
“撬开!快撬开!”杨喆嘶吼著。
一个手下用枪托奋力砸开其中一个箱子上的锁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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