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笼中鸟与寻巢人 金融暗战:烽火票根
仓库里的血腥味,已经被浓重的菸草和硝烟气息所掩盖。
沈砚之坐在那张属於杨喆的太师椅上,指间夹著一支即將燃尽的香菸,菸灰长长一截,摇摇欲坠,像他此刻的心情。
面前的乌木长桌上,那本决定了无数人生死的帐本静静躺著。杨喆、张啸林、李士群手下的一眾头目……一个个名字,被他用蘸著红墨水的钢笔,冷酷地划掉。每一道斜线,都代表著一段復仇的终结,也代表著他向深渊更近了一步。
然而,预想中的快意並未到来。
当最后一个名字被划掉时,席捲他全身的,不是大仇得报的狂喜,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巨大的空虚。仿佛支撑他多日不眠不休的那根精神支柱,在一瞬间被抽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后怕。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脑海中浮现出妻子林秀芝那双温柔的、总是带著浅浅笑意的眼睛。是为了她,为了那个被毁灭的家。復仇只是手段,不是目的。目的是要夺回属於他们的安寧。
现在,障碍已经扫清,是时候去接她了。然后,带著她,带著缴获的这笔足以让他们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安身立命的財富,永远离开这座城市。
“明远。”他声音沙哑地开口。
一直站在不远处、同样神情凝重的苏明远走了过来。作为明远纱厂的主人、行会的会长,他本不必亲身涉险,但他与沈砚之的交情,以及对76號的切齿痛恨,让他选择站在这里,成为这个復仇联盟最坚实的后盾。
“医院那边,有消息了吗?”沈砚之捻熄了菸头,站起身,多日来紧绷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丝鬆动。
苏明远的脸色沉了下去,他艰难地开口:“砚之,你要有心理准备。我派去的人回报,昨天深夜,76號来了一队人,封锁了整个楼层。他们以『转入特別加护病房』为由,用一辆黑色的別克轿车,把沈太太……秘密带走了。”
“带去了哪里?”沈砚之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
“……去向不明。”苏明远摇了摇头,“医院上下全被下了封口令。我动用行会的关係去打探,也没人敢多说一个字。只知道是76號直接下的命令。”
“哐当!”
沈砚之身边的一个黄梨木茶几,被他一脚踹得粉碎。那本凝聚了他全部心血和智谋的帐本,也被狂怒的他一把扫落在地,纸页散落一地。
那一瞬间,所有精心构建的冷静、所有运筹帷幄的从容,都化为了齏粉。他不再是那个躲在幕后的“幽灵”,不再是掌控全局的復仇者。他变回了一个丈夫,一个失去了唯一珍宝、即將陷入疯狂的男人。
血液“嗡”地一声衝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周敬尧……那个恶魔,他抓住了自己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软肋。
“备车!”沈砚之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嘶吼,“召集所有人手,带上所有的枪!我现在就去踏平76號!”
“砚之,你疯了!”苏明远一个箭步衝上去,死死抓住他的手臂,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现在过去,就是自投罗网!周敬尧肯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你往里钻!你若是出了事,沈太太怎么办?!”
朋友的质问,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沈砚之的怒火上。
他剧烈地喘息著,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是啊,秀芝还在他们手上,自己若是死了,她便再无希望。
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那股疯狂的怒意已经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深沉、都要冰冷的杀意。
“你说的对。”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我不能死。我要让周敬尧……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他走到窗边,看著窗外依旧歌舞昇平的上海。这座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华丽的牢笼。他的妻子,就被困在其中的某一个角落。
“明远,这次要请你帮我了。”沈砚之转过身,语气郑重。
“你我之间,何谈一个『请』字。”苏明远沉声道,“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第一,找人。”沈砚之的声音恢復了镇定,“动用你行会所有的关係网,脚夫、车行、米店、布庄……告诉他们,谁能提供任何关於『被秘密转移的女病人』或『近期戒严的疗养院、私人別墅』的消息,赏金由我来出。我要在全上海,撒下一张看不见的天罗地网!”
“好!”苏明远重重点头,“这件事交给我,不出三天,我保证有消息回来。”
“第二,”沈砚之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本散开的帐本,目光,死死地锁在了那几个字上——三德坊,华成印刷厂。
“既然他想玩,我就陪他玩到底。他以为抓住了我的软肋,我就要斩断他的命根。”沈砚之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他不是要找我这个『幽灵』吗?我就让他看看,这个幽灵,是怎么拆掉他的阎王殿的。”
“你是说……我们要动『鬼钱』的印製厂?”苏明远也感到了事態的升级,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对。”沈砚之看著他,“这將比我们之前做的任何事都危险。但我必须用进攻,来逼周敬尧露出破绽。只要我能威胁到他的命根子,他就不可能再从容地布局。”
苏明远沉默片刻,隨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好!我陪你。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先把这个『华成印刷厂』的底细,给我查个底朝天!”
寻巢人,已经张开了他染血的巨网。
浅旭疗养院。
林秀芝静静地躺在床上,阳光透过窗欞,在她素色的被褥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百合的香气与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压抑的芬芳。
她的身体依旧虚弱,但她的感官,却前所未有地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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