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不敢多问。他只知道，自从苏家倒台后，周副处长就下了一道密令，不惜一切代价，要找到苏明远，並且一定要拿到苏恆茂留下的那块瑞士怀表。没人知道那块表里藏著什么，但这无疑是周副处长整个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周敬尧挥了挥手，示意手下退下。

套房里只剩下他一人。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脚下灯火璀璨的上海。外滩的车流，如同流淌的星河，一切都臣服在他的脚下。

他想的，早已不是一个小小的沈砚之。他想的，是苏恆茂那个老狐狸，在临死前，为重庆政府布下的那个大局。根据王景荣的告密以及帝国情报部门的绝密情报，那个老傢伙，將他半生心血打造的、一条关於的完整供应链，將其所有的机密，都藏进了那块看似平平无奇的怀表中。

得到它，就等於得到了一个能为“大东亚圣战”源源不断输血的经济宝库。这，才是他献给日本天皇的、最丰厚的礼物。今晚的宴会，既是抓捕“幽灵”的终场，也是逼迫苏明远这条小鱼自己游出水面的、最华丽的鱼饵。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发出了刺耳的铃声。

周敬尧皱了皱眉，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低沉而刻板的日语男声，是特高课的米浦大佐。

“周先生，恭喜你，今晚將是你最辉煌的时刻。”

“感谢您的美言，大佐阁下。”周敬尧谦恭地回答。

“但是，”米浦的语气一转，变得像冬日的铁轨一样冰冷，“我需要提醒你。帝国需要的，是一场无可挑剔的、完美的胜利。任何的差错，哪怕是一点点的瑕疵，都会被视为……对帝国声誉的侮辱。而对於侮辱了帝国声誉的人，下场，我想你很清楚。”

电话被掛断了。

周敬尧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他握著听筒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知道，日本人给他搭起了这个华丽的舞台，但同时，也在他的脖子上，套上了一根看不见的绞索。

他必须贏，而且必须贏得完美无瑕。煤船上，沈砚之將最后一捆传单，递给了即將出发的苏明远。

夜色深沉，远处华懋饭店的轮廓，像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通体发光的巨兽。

“明远，”沈砚之看著他，郑重地说道，“记住，把东西交给赵四之后，立刻离开。不要回头，不要停留。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苏明远点了点头，他知道，沈砚之所说的“剩下的”，是什么意思。今晚，他们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苏明远负责埋下炸药，而沈砚之，將负责在最关键的时刻……点燃引信。

“你也是。”苏明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们两个，都要活著。”

说完，他戴上斗笠，矮下身子，如同一道真正的幽影，融入了这座城市无边的夜色之中。

舞台已经搭好，演员们各就各位。

而今晚的观眾，將是整个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