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没有墓碑的胜利 金融暗战:烽火票根
林秀芝提著一个菜篮,像一个最普通的家庭主妇,穿行在拥挤的人流中。她的脚步,在一个猪肉摊前停了下来。
“妹子,要哪一块?”满身油腻的屠夫正手起刀落,將一扇排骨剁得砰砰作响,头也不抬地问道,“今天这『红货』,新鲜得很。”
林秀芝的心,在听到“红货”两个字时,猛地一跳。她看著案板上那些鲜红的血肉,想起了陈响,想起了死去的安安,想起了无数牺牲的面孔。
她的声音,带著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却异常清晰:
“我不要零碎的。我要……一整颗『心』。”
屠夫剁骨头的闷响,戛然而止。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被油烟燻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利刃般的光。他沉默地看了林秀芝足足三秒,然后从肉鉤上取下一块用油纸包好的、最精贵的里脊肉,递了过来。
在递过油纸包的那一剎那,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林秀芝读懂了那无声的唇语。那是一句迟到了太久的问候,也是一道不容置疑的新命令。
她的眼眶瞬间湿润,但泪水,却被她死死地逼了回去。她接过那块尚带著屠夫体温的肉,紧紧地攥在手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这一刻起,为儿子復仇的母亲林秀芝,已经“死”在了这个喧囂的菜市场里。活下来的,是代號“烛龙”的战士。
重庆,一家临江的小麵馆。
“老板!三碗豌杂,干溜的哈!”伙计的吆喝声,伴隨著沸水翻滚的蒸汽,在小小的店堂里迴荡。
苏明远、沈砚之、林秀芝,围坐在一张油腻的方桌前。
吃到一半,一个穿著黑色中山装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们桌旁,將一个厚实的牛皮纸袋,放在了桌子中央。
“苏先生,沈先生,沈太太,”来人是侍从室的机要秘书,语气恭敬却又疏离,“委员长有令:三位此次有功於国,然手段非常,功过相抵。著即退役,地方供养,颐养天年。”
他將纸袋推向苏明远。
“这里面,是南山『静园』的房契,三位新的身份文牒,以及一张每月可支取五百法幣的长期凭证。委员长说,国家多难,希望三位能安心静养,莫再过问江湖事。”
这便是“许诺”与“警告”的实体。一个体面的囚笼,一处看得见风景的监狱。
苏明远平静地收下纸袋,甚至没有打开:“替我们,多谢委员长。”
秘书点点头,转身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面,已经凉透了。
“船已经安排好了,”沈砚之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我派了两个最信得过的弟兄,护送陈响去德国。我的命是你们救的,这条命,以后就用来护著你们俩。”他的话,是对著苏明远和林秀芝说的。他选择了留下。
林秀芝没有说话,她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她刚刚与组织重新建立联繫,却立刻要被软禁在这座“静园”之中。她的內心,像一锅即將沸腾的开水,表面却平静无波。她知道,任何的反抗都是徒劳,只会將所有人拖入深渊。
苏明远看出了她的挣扎,轻声说道:“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想飞,也得先等风来。”
他站起身,结了帐。三人走出麵馆,江风扑面,带著一丝凉意。
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不知何时已无声地停在路边,车灯熄灭,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甲虫。司机为他们拉开车门,正是刚才那位机要秘书。
他们上了车。轿车平稳地启动,沿著江岸,一路向南山驶去。车內一片死寂,只有引擎在低沉地嘶吼。车窗外,重庆那喧囂的、充满生命力的万家灯火,渐渐被拋在身后,像一场迅速退潮的、遥远而温暖的梦。
轿车盘山而上,最终在一座森然的铁艺大门前停下。门楣上,“静园”二字,在车灯的照射下,显得清冷而孤傲。
机要秘书下车,將一串沉甸甸的钥匙交到苏明远手中,微微躬身:“三位,请。委员长希望,以后你们出入的,只有这扇门。”
说完,他返回车上,轿车没有片刻停留,迅速掉头,消失在下山路的拐角。引擎声由近及远,最终被山间的风声彻底吞没。
四周,陷入了绝对的寂静。只有松涛阵阵,和不知名的虫鸣。
苏明远用钥匙,打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三人並肩走了进去。
“哐当——”
身后的铁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地、自动地合拢,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隔绝了山下那个他们曾为之浴血奋战的人间。
胜利没有墓碑,却有了一座华美的囚笼。
他们站在这座陌生庭院的中央,抬头,只能看见被高墙和树影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而那深邃的、看不见底的黑暗,仿佛一双巨大的眼睛,正从山巔之上,无声地注视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