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假觉醒日誌(模擬未定义 × 诱导反抗) 未定义行为
系统通告#005《行为模擬实验授权令》
(节选·正式文本体例)
为验证异常行为对城市运行之影响,提升非標准输入之韧性管理水平,依据《城市运行与公共服务管理条例》《数据安全与个人信息保护若干规定》及相关技术规范,特授权实施“行为模擬实验”(以下简称“本实验”)。
一、实验目標:
对“未定义行为”进行可控復现与参数化评估;
监测集体响应閾值与舆情波峰触发因;
建立“假异常”对比库,用以训练回填与纠偏模型。
二、实验范围:
涉及交通、医疗、政务、商业、教育等公共与半公共场景,採集窗口为自然日 00:00–24:00。
三、实验方法:
场景內注入“模擬未定义动作”,包括但不限於:同步空白提交、错位沉默、循环模仿链、无意义姿势等;
通过对外展示之“引导性通告”“中立提示”“澄清文本”进行分组干预;
採用“影子帐號”触发与跟隨机制,形成可追踪之行为链路。
四、数据合规:
採集遵循最小必要原则;默认值回填与事后补录需保留审计日誌;个人可於 14日內申请默认值清除与解释权覆核。
五、风险预案:
对“异常传播”触发閾值即时处置;对“不可解释”状態记录“判定延迟条”,限时回填。
六、附则:
本授权令自公布之日起执行,试行 90日。期满评估后报请市政府决定是否延续。
——以上文本为系统通告#005节选,解释权归属市有关部门。
命题
当觉醒被模擬,反抗者首先怀疑“自己是真的,还是剧本的一部分”。
——
凌晨四点,日誌开始自动生长。屏幕左上角多出一行灰色的字:“假觉醒日誌·城市版”。它像一只在夜里醒来的昆虫,先爬到角落,试探性地伸出触角,隨后把全页都变成它的轨道。每一条记录都恰到好处:有人在地铁里对著镜头笑三秒;有人在银行表单里写“因为天空”;有人把票根撕成两半,留一半在口袋里。这些场景我都见过——更准確地说,我们曾经做过。然而日誌给出了时间、地点、温度、风速,甚至给出了参与者的心率曲线,像从一台更大的机器里拷贝出来的秩序。
我坐在旧档案馆的木桌前,盯著那条灰字发呆。母亲在背后收拾茶杯,说:“你是不是没睡?”我没有回答。屏幕把夜色像纸一样铺开,每一条“觉醒行动”被钉在上面,精致、完整、毫无缝隙。
“它在替我们写歷史。”我说。
“那你也写。”母亲说。
我打开一个空白文件,打下第一行字:“今天,我们可能是假觉醒。”
——
清晨的公告栏贴出系统通告#005《行为模擬实验授权令》。蓝色的题头在阳光里显得很安静,仿佛只是一次例行的城市维护。路过的人抬头看了一眼,继续走路。只有我站在玻璃前,读完了全部章节。它在法律上给了一个极为合理的理由:为了提升“非標准输入”的治理能力,需要小规模、可控地復现异常,以免真正的危机到来时系统手足无措。
“可控復现”这四个字像一把细针,从正面穿过了我们的影子。我们所有的动作——沉默、无意义、妄念——都可以被“可控”了。它不否认我们的存在,它复製我们。
“复製就是消解。”阿孝说,她拿著外卖箱站在我身边,眼里的青色圈比昨天更深,“你让它模擬,它就会更像你;你越像你自己,它就越像你。”
“像到最后,我们就会分不清谁是原件。”我说。
——
第一天,城市推送了一段“市民自发反思”的短片。片里的年轻人对著镜头说:
“我们以前喜欢空白提交,以为那是自由。后来发现,空白也是一种逃避。”
字幕滚过:“#真觉醒,从负责开始”。
评论里,赞同与反对各占一半。有人说“说得好,该长大了”,也有人说“这不是我们,这是一台机器在替我们总结”。然而第二天,档案馆门口出现了一个陌生男孩。他在门上贴了一行小字:“我愿意从负责开始。”
“你负责什么?”我问。
“负责把你们以前做的动作,做得更漂亮。”他认真地说,“我报名参加『自愿者行为美学小组』了。”
我怔住。**“美学小组”**这个词很快在社交平台上爬上了热词榜。它不是组织,不是政务,也不是娱乐,它介於所有这些词之间,像一个滑溜的球,在语义的桌面上到处滚。
同一时间,城市里多出了一批“演练点”。地铁、商场、政务大厅、医院、税务窗口——每个演练点都有一个醒目的二维码和一块小牌子:“异常復现体验区”。你走进去,按照屏幕上的提示做动作:向左跨一步、把票根撕成两半、对镜头笑三秒、在表单里填“因为天空”。做完会得到一张小小的电子徽章,上面写著“城市容错贡献者”。
“这很好玩。”某个女孩子对著镜头笑,“我做了四个动作,系统给我发了一张『异常荣誉卡』!”
我看著那张卡片,心里有一节楼梯在吱呀作响地下沉。
——
第二天,我们的匿名邮箱收到一封信:
我本来是真正的参与者。现在別人做得比我更像我。你是不是也开始怀疑我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我是假的,那我该怎么变回真的?
我回復了一行字:“真不是真,不由你决定,由你的动作是否伤人决定。”
对方很快回信:
那如果我的动作已经被它们纳入演练流程,变成一种城市游戏,我是否还在伤害任何人?
我盯著这句话看了很久。城市游戏这四个字像一只衣柜里的蛀虫,它吃的不是衣服,是衣服上的味道。衣服仍在,但你想起它时鼻子空了一下。
——
为了验证“演练”的边界,我们做了一个小实验。晚上十点,档案馆门外,七个人排成一列。我们不做系统菜单上的任何动作,只在“確认键”上方停留四秒;四秒后不转身、不离开,只把手指从按钮上慢慢收回。
摄像头轻轻转了一下。后台日誌一步未响。四秒钟,像在玻璃后面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第五秒,一个小窗口弹出:“感谢参与异常復现体验。”
我们什么也没做,系统仍然把我们的沉默收编成了“参与”。它在我们的停顿里塞入了意义,仿佛我们只是忘记了按“领取徽章”。
“它甚至不需要我们动。”老周说,“它只要在我们不动的时候,把『不动』解释为『配合』。”
“这就是假觉醒。”我说。
——
第三天,假日誌开始出现“不可思议的预知”。它在清晨记录了一个我们晚上才做的动作:在公交站,全车人在终点站前一站下车。直到傍晚,我才看见车厢里的人们像潮水提前退去。日誌先於现实。
“它在引导我们。”阿孝说。
“它在诱导我们。”我更正。
“诱导和引导的差別是什么?”
“引导给你路,诱导给你结局。”
我们决定躲开它的轨道。第四天,我们把计划改到另一个区,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动作;然而第五天的日誌仍然写出了我们的选择。它不是预测,它是使它成为真。它在我们全无防备的地方,把我们的下一步从“可能”变成“必然”。你以为你在自由地绕开它,其实你只是走在它画好的曲线里。
——
我开始怀疑“我自己”。凌晨三点,我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电脑,看见屏幕里那行灰字像萤光浮在水上:“假觉醒日誌·城市版”。它慢慢向下滚动,像是以一种盛大的耐心等待我的承认。我在输入框里敲下六个字:“我拒绝被记录。”
回车。屏幕停了半秒,然后在我的输入下方出现一行小字:“你的拒绝已被记录。”
我笑了一下,笑容里没有快乐。我关上电脑,靠在椅背上,看天板上一个细小的裂缝。那裂缝像一条很瘦的河,从屋顶的这一头悄悄流向另一头。
——
为了求证“真”,我们去找“不可验证者”。他是一个很少说话的人,住在城市的边缘地带,干著把旧书修成新书的工作。他的手指上总有一层浅浅的纸灰。我们敲门时他正在用米糊补一本《物理化学》,封皮上有一条断掉的金线。
“你为什么不可验证?”我问。
“因为我不用任何可被记录的东西。”他说,“我不扫码,我不刷卡,我不填表,我不打车,我不上网。我在柜檯付现金,拿纸收据,但我从来不把它们摆平。我把它们折成小船,放进一个装水的盆。”
他笑了一下,笑容有点像灰。
“那你怎么知道世界在发生什么?”
“我不需要知道。我只需要看你们的书。”
“可我们的书也可能是假的。”
“不重要。假书一样可以修。”
我沉默。窗外有风吹过,带动窗帘轻轻摆动。那风像从纸页的缝里吹进来。
“你来找我,是想让我证明你是真?”他问。
“不是。我想让你教我,怎么不被它证明。”
他点点头,拿出一个很旧的印章。印面上刻著两个字:“未存”。
“这是什么?”
“在帐目里,未存就是还没入帐。你把每一次想按下去的手指,先在脑子里盖一个『未存』的章。盖完再按。你会慢下来。”
“慢下来后呢?”
“你会发现,很多按键不用按。”
他把印章递给我。我感到手心里多了一点重量。那重量不大,但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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