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道驶入宽阔的主干道，视线一瞬间开阔，连阳光都似乎不再那么阴翳。

江哲希静静的看他一会儿，率先开口：“今天怎么突然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就让时间停在这里吧。

“我是老实人，你下来看看。”那人固执的可怕，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街灯下眼珠子泛起一股奇异的光芒。

“车门划破了。”那人双手插在口袋里，望着她的一双眼极黑。

江哲希垂下头。

他们完全没有看到她，一家人温馨而甜蜜的朝外走去，身影渐渐模糊在不远处泛白的光圈里。

他不敢去看他。

轻抿一口，冰凉的液体深入肺腑，却像是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细针，扎的心口都疼。

有意义吗？

年关将近了。

拎着信封上下晃动，他蹙眉，里面的东西有些沉。

驱车径直去了江哲希所在的小学。

就在他的手放上车门的那一瞬，身后传来江衍淡淡的声响：“最近过的怎么样？”

江衍远远看到他的身影，掐灭烟，按了几声喇叭。

江哲希迟疑一秒，到底是接过了。

她探过放在一侧桌上的手机，拨通一个未署名的号码。

“拆开看看。”

他戴了帽子，帽子下是一张五官十分硬朗的脸，眉骨处有一道刀疤，恰好削断了半边的眉，那刀疤从断眉处直直蔓延到眼皮上，像是爬了一只蜈蚣，有些狰狞。

“不必了。”

没办法，这年头越是有钱的人越是喜欢往清静的地方住。

很多话都需要说清楚，很多事都需要得到回报。

“终于想起我了？”电话那端的男声慵懒散漫，又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两人不知不觉就逛到了晚上，拎着大包小包从商场出来时，天空已经开始呈现出深蓝的鬼魅色。

阳光下，她的脸色一片苍白，像是脱力一般。

“你还是下来看看吧，省的完了说我讹你钱。”

他拉开门，坐进副驾驶：“说吧。”

追？

他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他猜，或许是因为他总是叫她想起江衍。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被命运这样对待。

她算是看清了。

“我只要最顶级的那两个。”他的人，都是全球数一数二的能人，有两个，足够了。

那枚佛终是被退回了江氏。

她放下酒杯，冷白的灯光下，杯壁寒凉。

这些年来，阿歌对他的好他何尝不记得，比起蒋佳然，她似乎更像是他的母亲，可有些东西是生来就无法割舍的，比如，流在他骨子里的血液。

秦挽歌看他一眼：“大概需要多少钱，我赔？”

夜色阑珊，灯火未央。

他吐出一口烟雾，靠进座椅里。

她收回视线，打转方向盘，将车子左拐。

虽然看起来有些怪，但语气还挺诚恳，重点是，似乎她不下去，他便不打算放她走。

她的唇角泛起无声的冷笑，灰败又癫狂。

好到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她。

江哲希用力的将眼眶打转的眼泪逼回眼底。

可她只是冷冷道：“滚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

江衍完全不记得当年的救命之恩，完全不记得当年的旦旦誓言。

这么多年来，心底的愧疚不仅仅是只对蒋佳然有，更多的，是对江哲希。

短暂的对视，江衍没说什么。

秦挽歌拍了拍心口，才降下车窗。

这一个星期，她想了很多，最后依旧决定想要见他最后一次。

爸爸说得对，她根本就没错。

这周周末，许安安约了秦挽歌置办年货。

他拿起勺，送到她唇边。

他知道自己太过自私，可他无法控制自己，他始终是有私心。

他年纪尚小，有些事情还不能懂，他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觉得不能理解秦挽歌的行为。

车子缓缓减速，视线里，高高悬起的茗香湾那三个大字彻底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听到这句极致温柔的话，蒋佳然的终于几不可见的蹙眉，握住机身的手腕下意识的轻轻颤了一下。

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这时候再踩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此时，车窗被人敲响了。

一片死寂的静谧中，蒋佳然听到后座传来一道轻微而有小心翼翼的声音：“小姐，还要......追上去吗？”

此刻，看着这枚佛，他的内心涌起了莫名的抵触。

看了一圈，车门上干干净净，半点划痕都没有。

他没有很难过，也没有很愧疚。

这是鲜少以来江衍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去一个父亲的姿态去过问他的生活，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叫江哲希有一瞬间的不适应。

放学的时间点儿还没到，他也不急，把车停在路边，点了支烟。

他骑黑绿色的单身，迎风而来，青涩之间透着几丝意气风发。

她还在苦难中挣扎啊，他怎敢这样幸福？

确实长得很高大，目测约莫有一米九了，且看起来十分强壮，黑色的皮衣穿在他身上呈现出一种干练的紧绷。

江衍身体一僵，几秒，缓缓的抬手，抱住他，在他的后背轻拍了几下。

自从那晚江衍拒绝了他来家里的请求，蒋佳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阴晴不定，暴戾乖张，这种情绪尤其是在面对他时更甚。

江哲希将方才未完成的动作继续下去，踩着脚踏车一路逆着人流骑过来。

街头灯火通明。

前方忽然出现一束刺目的远光灯，将前方的道路照的一片亮白，人畜难辨。

如果说这场爱恨情仇的纠缠里谁最无辜，无疑是江哲希。

她突然怒不可遏，抬手一把推开他。

江衍无声的降下车窗，露出一张素来面无表情的脸。

有些事情女人似乎天生就很擅长，逛街当属其中之一。

可她看到的是什么？

至少她还有最后的砝码可以从他那儿祈求更多的回报，毕竟，她这双腿不能白白没了。

她的视线，被眼前的一幕吸引去了。

是一枚佛。

当然，这所有人里，也包括江哲希的目光。

他眯着眼透过烟雾去看天，大片的火烧云蔓延了大半个天空，像火一样烈。

秦挽歌被这强光一刺，立即眯起来眼睛。

他顿了几秒，心底满满生出无尽的委屈和软弱，他几乎是一瞬间起身，扑进江衍怀里。

秦挽歌后背陡然生出一身冷汗，只怔了一瞬，她用力扭转了方向盘。

她手掌不经意间抬起，扣在车窗上，薄薄的一层指甲用力的划在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眼底浮起几丝波澜。

也不曾再见过江衍。

蒋佳然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连眨一下眼睛都嫌费劲，她看着窗外，声音淡淡的，没有温度的淡，跟窗外的天气一样冷：“我要用你手下的人。”

江衍这个人，就好像存在在她记忆里的镜水月，干干静静的消失在她的世界，像是从没来过。

就是这一眨眼的瞬间，明明方才还在百米开外的车不知何时忽然猛地冲撞到了她的面前。

他曾幻想有一天可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怎么会好，没有江衍，这个家怎么会好。

江衍看着他高挑削瘦的身形渐渐远去，窝在座椅里许久都没动一下。

他的温柔总是让她不寒而栗。

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于夕阳之下泛起炫目的金光，还系这一根红丝线。

他在车旁停下。

这城市，就像是一个充满着纸醉金迷的欲望之都，处处繁华，处处笙歌，可她分明看到满眼荒凉。

他沉默许久，抬起头来，看着江衍：“挺好的。”

沉闷的声音一瞬间惊醒了秦挽歌，她如同受惊的小鸟一样浑身抖了一下，才目光茫然的抬起头来。

男人忽然笑了：“你不怕我讹你钱？”

江哲希没接话。

隔遥远的距离，两人四目相对。

秦挽歌吓的不轻，双手软塌塌的撑在方向盘上，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气，心跳的像是快要蹦出胸腔。

此刻，她突然意识到，好像往事重提也不能叫他再对她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了，他是真的想用一套房子来作为对她最终的补偿。

刹车，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有些许刺耳。

她扭过头，疑惑道：“划痕在哪里？”

男人对着她轻轻一笑，又是那副狰狞的面孔，只是，这次似乎多了一些别的意味，莫名的森冷。

还没待秦挽歌去细想那意味究竟是什么，忽然见那男人伸出一只手来，快速的按在她的口鼻之上。

鼻尖有一股酒精味儿瞬时蔓延开来。

她只挣扎了一瞬，大脑一白，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