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着眼,不愿再看,视线滑下去。
步入走廊的那一刻,他想,或许只有他能救阿歌了,他不能被关进那里。
那是个天气很不错的上午,她走进教室,她做自我介绍,阳光笼罩着她,很美丽,很温柔。
他记得江衍曾说过一句话,他说,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每个可怜的人都值得去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怜不是宽恕一个人的错误的借口,它永远不应该成为一把利器,去伤害那些真正无辜的人。
蒋佳然眸光闪了闪,有种冬日寒冰折射日光的冷冽。
小秦念一把扑进他怀里,眼泪鼻涕都抹在他身上,她说:“爸爸,我梦到妈咪了,梦到她要离开我,梦到她说,她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他一口烟,烟雾钻进肺腑,辛辣的味道代替了那丝丝的痛意。
错了就是错了。
死这个字眼,太过让人不寒而栗。
简短的五分钟,十分干脆冷静的将任务交代完毕。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垂在额前,衬得原本冷硬的面部线条透出几分柔和。
她心头一凛。
烟太美好,而真相太残忍,他说不出口。
拉开门。
他拆除了这房间里所有的通讯工具,搬到了隔壁。
他满身疲惫,上楼。
出了事,算我的,既然蒋南敢这么说,就一定能做到。
蓝昭身体在黑狐身上扭了一下,抬眸神色迷离的看向门口:“操,谁他妈按门铃按这么多次,催命呢!”
太容易到手的,太过索然无味,不适合他这样极具征服欲的男人。
烫金的佛身,红色的丝线。
漆黑的夜空里,火光绚烂,美丽,却透着无限的苍凉。
大概每个杀手都有这样一种本能,喜欢挑战有难度的任务,喜欢血腥而又残暴的bt。
江哲希没说话,他的目光被他身上的伤疤所吸引。
江哲希再成熟,不过到底是个孩子。
那个房间是封闭的,平日里会锁起来。
他没能力公然和蒋佳然对抗,他到底太过软弱。
他抿了唇,面色一片灰败。
没有一丝温暖。
他们的对手,太过强大。
震惊,惊慌,所有的复杂的情绪在脑海中爆炸开来。
窗外有绚烂的烟火爆炸开来,剧烈的声响夹杂着除夕的喜庆,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那是猎人见到猎物的兴奋。
看到门前隐约有一道被拉长的黑色阴影,只冒了个尖儿,钻进了房内几厘米,在灯光下渲染成影影绰绰的轮廓。
须臾,他点头:“好,我搬。”
或许他真的不应该劝阻她,因为他眼前的这个女人,他的母亲,根本不在乎他的生死。
他顿了几秒:“关起来可以,但每天至少放出来两个小时。”
蓝昭已经穿上了衣服,穿的是黑狐的一件长袖,松松垮垮的。
小家伙,似乎做了噩梦。
许是听到声响,江哲希抬起头来,故作茫然的看着蒋佳然。
江衍看到小秦念的睫毛很快被眼泪打湿,变得湿漉漉,须臾之后,一行晶亮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黑狐一双眼沉沉的盯着她的侧脸,没说话。
小秦念扭头看向窗外:“爸爸,你说妈咪也能看到烟吗?”
平心而论,做杀手这么多年,他们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缠人的任务,相对比起这种需要下一定功夫的任务,他们更喜欢干净利落的杀人,一击毙命,不会留下任何的后患。
电光火石之间,有什么画面一瞬间蹿出脑海。
她可以严厉,却不应当凌厉。
蒋佳然从背后拄着拐杖走进来。
除非,有任务。
蒋佳然毫无情绪的重复:“回你房间。”
门外,蒋佳然费力的用拐杖撑着身体,准备第三次抬手按门铃。
空荡荡的街道,一辆红色的玛莎拉蒂飞驰而过,快的像是一道闪电。
这次,蒋佳然的眉头真正的蹙了起来,两个小时,足够江哲希给江衍通风报信。
不仅仅因为小秦念的眼泪,更是因为她那句:妈妈,别走,回来。
从前他看着那些向他伸出手的乞丐,他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可现在,他似乎有些懂了。
阿歌为什么会在这里?是谁将她抓到这里囚禁?
他看不到蒋南的背后是否有伤,可光看着这条伤疤,他的心在胸腔里剧烈颤抖。
说的难听点,人生来就是贱骨头,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心痒难耐,越是无法征服的,越是跃跃欲试。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汗珠,在灯光下晶莹剔透,反射着光芒,他端着调色盘的手腕在几不可见的颤抖。
蒋佳然走出客厅时,看到江哲希依旧站在画板前,模样专注。
这一次,她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他的心像是被一直无形的手用力的捏住,然而被反复的揉搓。
可他的气势,远远不如蒋佳然来的阴狠。
黑狐不置可否:“她不狠蒋南又怎么会喜欢她?”
蒋佳然眯了眼睛:“我不太喜欢不诚实的孩子。”
她淡淡的开口。
每一次的针锋相对,都叫他更绝望。
蒋佳然觉得那画面有些刺眼。
二十厘米的刀伤,被划开皮肉的那一刻,该有多疼?
蒋佳然撑着拐杖,几不可见的蹙眉:“他撞破了一些不该撞破的,这次,你说什么都不管用,我一定会将他关起来。”
他不知道。
他的个头已经长得很高,这样看着蒋佳然时,是居高临下的。
他的身上有太多的伤疤,有的是新伤,有的是旧伤,还有的变成了淡淡的红痕,而最醒目的一条,是从肩胛骨蔓延至心口的那一条,足足有二十厘米,蜿蜒而下,像是一条扭曲的蜈蚣。
饶是将他关起来都不能够消除她心头的顾忌,她必须切断他所有的通讯工具。
眼泪不知何时模糊了视线。
蒋佳然没理会她的冷嘲热讽,蓝昭一直就不大喜欢她。
她朝着江哲希走过来:“你都看到了?”
他站在那里,直至双腿酸困到麻木。
他将东西放在桌上时,蒋南刚好从浴室出来,他裸着上半身,下半身只裹了一条浴巾。
黑狐双手抱臂:“说不好,看她意志,短则几个小时,长则几天甚至几个月。”
去往二楼的卧室有约莫二十多级台阶。
江哲希浑身剧烈的抖了一下。
她在为他祈求着平安,可现在,她命悬一线。
蒋南问:“你让他把这些搬过来的?”
可满头都是汗,冷汗。
蒋佳然上去时,额角已经出了汗。
阳台上,他拿出一支烟,却颤抖到怎么也点不着。
江衍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并不烫。
尤其是,喜欢看着对方跪倒在他面前。
况且,这偌大的别墅,只有他一个人在撞到那场景后怕被看破,只有他,会惊慌失措。
蓝昭撇了撇唇:“或许吧。”
一听是正事,黑狐的面色紧绷了几分,蓝昭特停止抽烟,两人同时转过视线看向她。
她回过头去。
小家伙睡的并不安稳,她眉头紧紧的蹙着,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她离开,蓝昭掐了烟,和黑狐对视:“你有没有觉得,这女人挺狠的?”
这个家,自阿歌消失后,冷清了太久。
蒋佳然又想起刚才的那道人影。
阿歌看起来那样的可怜,他应当想办法救救她,否则,她会死的。
那美妙的感觉,叫两人根本就无暇顾及门外短暂的门铃声。
蒋佳然的视线越过看向这间房里的某个房间。
他想的太过专注。
连着点了好几次,才有火光蹿起,照亮他苍白的面容。
可现在......
“你们不是最顶尖的杀手?”蒋佳然说:“我希望尽快。”
江哲希没说话,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摆。
蓝昭下床,趿拉了拖鞋:“不做了,干正事。”
茗香湾里。
满面的脏遮不住那双清湛的眼,阿歌眼睛里的干净,那是他永远不会认错的温柔。
可这时间不停地走,关于阿歌,却始终杳无音讯,甚至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线索,他们都无法把握。
所有的秘密,能藏住其一,却藏不住其二。
是刀伤。
门内没有任何声响,蒋佳然皱起了眉头。
坐进车里,他发动车子,带了耳机,给申克打电话。
申克经历了一天的惊心动魄跌宕起伏,浑身的疲惫,此刻,正处在睡梦中。
这道乍然而响的铃声,以一种不吵醒他誓不罢休的姿态活生生的将他从沉沉的睡梦中唤醒。
他将眼皮撑开一条缝,从桌上把手机捞进手里,迷迷糊糊的接通:“谁?”
“是我,江衍,现在立刻马上去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