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悬一线,奄奄一息之际,她想的还是他。
蒋南跟在后面。
半晌,他轻笑了一声,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笑这命运。
蒋南下令挨家挨户的找。
那几乎不能被称作是一张脸。
那人不高,佝偻着腰,脑袋上扣了一顶灰色的鸭舌帽,很老式的那种。
四处寻找着蒋佳然身影的男人们见蒋南过来,纷纷走上前来。
杀手最惜命,他从来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一个人为另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牺牲自己。
护士惶恐的看着蒋南刚刚缝了四针的脑袋,生怕蒋南再出了什么闪失到时候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不知过了多久,他问:“她昏迷多久了?”
他宁愿相信是后一种。
他一定不可能赌输,他从来没有输过。
蒋南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却连指尖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可不成疯不成魔算什么爱情。
蒋南凝视着院内,眼皮都没抬一下:“叫门。”
“好。”
须臾,他抿唇,拨了一个电话。
蒋南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后退几步,他有些疲惫的面上透出一丝颓然。
蒋南顿了半晌,这才稳下心神:“没什么,我马上赶过去,你们在那儿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人。”
有三种可能,一种是她去过那里,救下江衍离开了,另一种可能是她和江衍一起葬身爆炸,或者,江衍逃了,她死了。
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蒋南猛然跪倒在崖边,垂下头,迈进膝盖。
残疾?
他攥着她的手,十指相扣,那是最亲密的姿势。
护士急忙迎上来:“蒋先生,您的伤......”
可在一片漆黑间到底是有些醒目。
小护士不由腿软,颤抖着双腿退到了一边。
蒋南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他的目光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直直的落在那身橄榄绿衣裙上,尽管它满是血迹,满是污痕,甚至被烧掉大半,他却依旧认了出来。
最后却归于心疼。
是土胚房。
亦没有人看到这个半生枪林弹雨中闯过都不曾皱一下眉的男人眼角坠下的那滴泪。
“南哥。”
蒋佳然醒来那天,是个大晴天。
是冷汗。
蒋南抬手。
这声音足够响了。
真的是她。
蒋南已经穿好西装,将衣领翻下去,举手投足之间动作甚是流畅快速。
他的手指一瞬间收紧,那条残存的丝巾被他攥成皱巴巴一团,风吹过,那丝巾的边角扑倒他面上,上面有血腥味儿,还有......蒋佳然身上的淡香。
失去一个人,方知你有多爱这个人。
他将手头所有的事情放下,只照顾她一人。
蒋南心口一颤,就攥住了男人粗糙的手:“在哪儿?”
可蒋南的声音比他更哑,连着几夜的不眠不休,他整个人已经很疲惫,现在,完全凭那一线希望撑着才不会倒下去。
只是,他很快发现,这样的抽动有很多次。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人一遍又一遍的呼唤里,蒋南终于起身。
“三天。”
院内似是有羊圈,一片寂静中,时不时的有阵阵“咩咩咩”的叫声传出来。
她怎么可能找到那里?
忽然,蒋佳然的手动了一下。
蒋南抬起另一只手,将她的手完完全全的包在里面。
似乎,是从里屋传来。
忽然,蒋佳然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明显。
他手臂终于落下,落在她面上。
崖低的风光同崖上截然不同。
这场人生的豪赌,他输的彻彻底底。
凑近了。
她的味道。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蒋南驱车离开,朝着断崖山驶去。
那老伯想了半天,点头:“有,她叫了一个名字,江什么来着。”
“有人吗——”男人双手做喇叭状举在脸侧。
在炕的最里边,有一团破旧的被,被下,是一团鼓囔囔的东西。
他薄唇轻启:“找,是人是尸,我都要见她最后一面。”
蒋南坐在床头看着她。
如果说一个人的电话没打通是巧合,那么两个人没打通,十有八九,是出了意外。
数千人,几乎将整个崖底翻遍。
人人都说,南哥疯了,为一个女人疯了。
许是刹车身有些刺耳,传到了听筒那边,男人问:“南哥,怎么了?”
可从今往后,都不会有了。
离开那一瞬,黑漆漆的夜色里,他看到天上的月亮。
如果她醒来,知道自己双腿被炸飞,被他一手谋划的这场爆炸炸飞,她该有多恨他?
“怎么样了?”
蒋南紧张了起来,他以为她醒了。
他跟在老伯身后进了屋子。
“这丝巾是在哪里发现的?”
地面的泥土里血迹混合着被烤焦的车身碎渣,印证着这里曾经历过一场怎样的浩劫。
男人面沉如水,一双黑眸这样直勾勾瞧着你的时候,总有一种黑面阎罗的感觉。
他明知道她可能会找到江衍,但他还是让她去找了,他在赌,赌她其实并没有那么爱那个男人。
此生,她再不能起舞。
“南哥。”
蒋南目光刹那间变得有些冷,连面部线条都格外冷峻起来。
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很瘦,皮包骨头,眼眶深深凹陷下去,面上尽是褶子,从鸭舌帽下露出几撮杂乱的白发,他一双眼很细,带着些许迷茫看着他们:“你们是谁?”
许是透过栅栏看到了门外的人影,他走了过来。
“去帮我查江衍和蒋佳然的行踪,一男一女,重点排查机场。”
那是已经腐烂的柔体。
他怎么会忘记?
见他态度不错,那老伯接话了:“找什么人?”
依旧没是打通。
他应该庆幸,这余生,他有一辈子可以去补偿她。
“南哥,您这是......”
那老伯只想了几秒,就抬起头来:“我前几天在河里捉鱼时捡到一个女人,不过是个残疾的,不知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
忽然,口袋里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山谷间很快就有回音回荡开来。
他没让任何人跟着他去。
里屋有炕,一个同样四五十岁的女人坐在炕上,见老伯走进来,打着呵欠问:“老头子,什么人?”
蒋佳然她一定是逃了。
小护士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一阵风一样冲出了病房,朝着主任科室奔去。
这钻戒出现在这里,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被炸的尸首无存,这钻戒坠落下来,一种是她人掉进河里,被人救走,钻戒遗失在这里。
不多时,一扇门开了,黑漆漆的院落里,走出一道人影来。
他跟在老伯身后进到里屋。
蒋南在原地愣了几秒,才缓缓的走过去。
沉默几秒,他才重新开口:“那条丝巾,拿来。”
“有,醒来过一次。”
她安静的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他车技好的很,黑色的车像是一条闪电一样穿梭在车流中。
他竟辨不出,辨不出这血肉模糊的人是否是蒋佳然。
蒋南下车,头顶的白色纱布在阳光下醒目无比。
人摔下去,生还的可能性极小。
断崖山上空无一人,满地狼藉。
他们在断崖山发现了蒋佳然的丝巾说明什么?
也不算是睁开,只是将眼皮撑开一条细小的缝儿,并未完全睁开。
那是一颗新生的树,刚刚从石头罅隙里探出个尖儿来,树枝细细的,看起来孱弱的很,风一吹,好像随时会断似得。
他曾看过她起舞,她穿芭蕾舞服,轻盈起舞的模样,像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天鹅。
午后的阳光悠长,他这么看着她,好像可以看一辈子。
他乐意,他心甘情愿。
这晚,月亮特别大,薄薄的,纸剪的一般挂在天上,安静又冰凉。
不多时,院内的一间屋子里,灯亮了,透过纸窗透出来,很微弱。
这门破的很,稍稍用些里,就发出阵阵沉重的嘶哑声。
他摊手,一个男人立刻双手捧着那条半截的丝巾恭敬奉上。
那天的最后,他给老伯留下一张名片,带着蒋佳然离开了。
风声猎猎。
山林安静,月光似水。
然后再也不动了。
通过询问,他们才知道,这一带住了些许的游牧农民。
她一直看着他,最后,她终于认出了他。
她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一张嘴张张合合,却没说出什么。
她还很虚弱。
窗外,是一大片火红的梧桐叶,几乎将大半个天都染红。
蒋南凑过去,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你醒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