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荣庆堂。
鸳鸯见王熙凤入堂,自取一副官窑脱胎填白盖碗,斟上滚热老君眉,托盘奉给王熙凤。
笑道:“二奶奶,新砌的老君眉,众人都喝过了,你也尝一盅。”
王熙凤笑着端过喝了,连声说真是好茶。
王夫人见了心中不满,如今这些人都见风使舵,连鸳鸯也越发没有规矩。
方才给自己和宝玉的茶水,让小丫头端了过来,凤丫头还是个晚辈,她倒亲手端了给她。
二房虽搬去了东路院,可老爷还是老太太的亲儿子,对琮哥儿也有养育之恩。
这些人都转眼就轻狂,如今西府愈发不成样子,老太太也是老糊涂了,也不说管一管,由着凤丫头瞎折腾……
……
贾母听了王熙凤之言,笑道:“原来还有这一出,不过琮哥儿被宣入宫,也是常有的事情。
左右就是等消息,让她们来这里等也一样,马上就要十五闹元宵。
我正想问二丫头,东府那边怎么置办,年头十五是大日子,家里人该好好乐一乐。”
宝玉听到贾琮被召入宫,老太太还说的习以为常,他心中实在膈应。
觉得这家里人人都已堕落,张口闭口都是禄蠹君臣之事,里外都被贾琮一人污坏了。
听到贾母说正月十五要乐一乐,宝玉阴郁心情才略微开怀,觉得这些人总算说到正经事……
王熙凤笑道:“老太太想到的事情,我前几日早就想到了。
十五那日的酒席、灯、烟火、小戏班,还有说书的女先儿,我都已预备好,老太太就等着乐便是。”
贾母听了不禁开怀,笑道:“鸳鸯,你去东府传话,让二丫头、林丫头她们过来说话。
她们窝在家里不过等消息,到这里也是一样的,等琮哥儿回府也请过来坐。
我也好听听希罕,他这会被急召入宫,又得了什么新差事。”
……
鸳鸯得了贾母吩咐,便去了东府传话,宝玉听说姊妹们过来,心中不由欢喜,方才满腹不快,立刻烟消云散。
只过去半盏茶功夫,鸳鸯便带了迎春、黛玉、探春、宝钗、惜春等姊妹过来。
贾母忙笑着让孙女们就坐,宝玉更是喜笑颜开,不过姊妹们大都不搭理她。
原本湘云和宝玉还能说几句话,自上回被宝玉抢白之后,如今她还没消气呢,看到宝玉只翻白眼。
贾母自然也看在眼里,不过这等小儿女闹别扭,她也一点不放心上。
对着迎春笑道:“二丫头,眼看就是正月十五,凤丫头在西府已备了酒席戏班。
如今你当着东府的家,那边过元宵佳节,可都置办齐备了,年头大节热热闹闹才吉利。”
自贾琮突然被召入宫,临走前曾和探春提过几句,姊妹都猜测他此次入宫,多半与领兵出征相关。
迎春正满心担忧此事,虽贾琮不是第一次出征,上回在辽东领军扫平女真,最终也是安然无恙回家。
但是出征作战,刀枪无眼,哪有万无一失,迎春正在提心吊胆之机,哪有兴致去想取乐热闹之事。
……
迎春说道:“老太太,东府那边过正月十五,倒是准备了灯和酒席,不过戏乐之类还没准备。
除夕前后请过一个戏班,姊妹们也看了几天戏,后来北地战事突起,蒙古人入关侵占。
朝廷上风声紧了许多,琮弟说国临战事,武勋之家,搭台唱曲,外人听了不好看。
所以前番小戏班便退了,这次琮弟入宫仓促,我猜测多半牵扯出征。
如果真是这样,正月十五自然不请戏班,里外都清净一些,也算给琮弟讨个彩头。”
……
贾母听了这话,神情也是一愣,因迎春这话并没毛病,只是她一贯高乐,正月十五如过得清淡,未免有些扫兴。
宝玉见迎春话里话外都是贾琮,当真事事为他着想,心中不由悲愤,怎就没姊妹这么对过自己。
虽然迎春是贾琮亲姐,她对贾琮再怎么疼爱在意,旁人也说不得闲话,但宝玉心中就是酸楚不服。
他见贾母听了迎春之言,神情似乎有些失望,心中不由一亮,老太太对二姐姐的话,也是不自在的。
宝玉自然清楚贾母的性子,老太太和自己性情相近,都不愿多受拘束,不喜禄蠹之言,爱好戏文雅事。
宝玉心中一下便有了依仗,二姐姐毕竟还太年轻,这两年都被贾琮熏坏了,实在也怪不得她的。
二姐姐虽也是聪慧之人,但也太过护短了些,哪有老太太这等老成周正。
……
宝玉有了古怪底气,心中便起了卖弄之意,如今姊妹们聚堂,总该让她们知晓,自己自有一番见识。
笑道:“二姐姐虽说的有些道理,但多少太过拘泥了些,征战杀伐是那些当兵为将的事。
他们不甘寂寞,逞强使气,要去争抢功勋,要在人前显贵,旁人也不用去管。
他们要打要杀自有业报,更不该管别人喜好取乐,各人只管各人之事便好,大家各自清白干净。
他们要出征争战,自己去便是,难道还不许旁人喜乐,未免太过牵强霸道,无半点清净雅和之意。
所以我们一家子至亲,关起门来听戏唱戏,并不妨碍他人分毫,只要是彼此尽兴欢喜,那便是最好的。”
……
宝玉说完这番话语,自己竟有些洋洋得意,实在觉得自己见地脱俗。
自从他搬回东路院,三天两头被父亲贾政作践,时时将他叫去耳提面授,考教功课,设问答题。
偏生贾环这个禄蠹可恶,如今极其痴迷诗书科举,将那些酸腐书经读的烂熟,时时在老爷逞强显摆。
害的老爷总咒骂自己读书不用心,实在让宝玉生不如死,只能回房蒙头哭闹一番,其余皆无可奈何。
如今搬来东路院,失去了老太太庇佑,只能磕碜着煎熬活着。
他因实在内心苦闷,除了找艳情话本打发时间,闲时也找南华经、老庄等书籍消闲。
没想得了些似是而非感悟,让他心里十分受用,只以为天生慧根,妙悟至理,沾沾自喜。
这会子不满迎春待见贾琮,借题发挥,牵强附会,一味卖弄起来。
……
宝玉说完一番话,对自己出尘之心,不惹尘埃之意,着实有些沉醉自矜。
贾母王夫人听宝玉说起罗圈话,听得一脑子迷糊,各自有些担心,没人招惹宝玉,怎么突然说起疯话来。
但迎春等姊妹都饱读诗书,自然听懂他话中矫情造作,心中都生出愤懑不喜。
迎春一向是宽厚性子,这会子也俏脸微沉,只是她性情使然,又挨着贾母情面,不会当面斥责反驳。
黛玉已忍不住轻哼一声,心中十分不满,却微转过身子,根本懒得和宝玉搭话,省的他又来牵扯。
探春听了宝玉这话,秀眉微蹙,气得脸色发白。
这二哥哥老爱牵强附会,学了些书本皮毛,便生出一番歪理。
他既要胡说也由着他,可偏拿这些胡话讥讽三哥哥,莫非他以为这些话能讨姊妹们喜欢。
他不爱读书也就罢了,总该做个明白人,才不会被人小瞧,偏还自以为是,说话如此糊涂。
二哥哥老是这样行事,只会让妹妹们愈发疏远。
他怎么就是想不通,三哥哥的好处,不是他能比得上,岂是几句话就能歪派的。
探春原本出于血脉相连,心中对宝玉尚存一份维护,总希望他和家中兄弟姊妹,能够彼此和睦相处。
只是见宝玉习性不改,自糜已深,不可救药,对这同父兄长愈发失望……
……
宝钗读书驳杂,佛经道书读过不少,听懂宝玉意思,心中十分厌恶。
宝玉也是武勋子弟,荣国家风渊源,为国征战,守土护民,世代如此。
琮兄弟是翰林学士,当朝武勋,被圣上器重,他为国出征,慷慨之事。
宝玉读了些道书禅机皮毛,便拿来胡乱歪派,嘲讽社稷之事,不知天高地厚,当真叫人齿冷!
惜春年纪尚小,读书不多,见识有限,尚听不出宝玉话中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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