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甚者,如后蜀、南唐等割据政权,国境內的许多镇號,早就已经不是旧名。
除了少数比较知名的藩镇,李奕尚且还能有所闻外,其余很大一部分他並不了解,镇所何在、辖境若何,也多是一头雾水。
与此同时,皇帝並未在席上久坐。
他只是浅浅用了些饭菜,又接受了几位重臣的敬酒后,便轻轻放下手中的碗筷,由侍立左右的宦官搀扶起身。
柴荣面对群臣的目光,脸上带著淡笑道:“朕不胜酒力,且先行一步歇息。”
他也知道自己在场,眾人必定难以尽兴。加之今日一番劳顿,他確实感觉有些疲累,正好去早点歇息。
言罢,未待群臣高呼恭送,柴荣只微一頷首,便在內侍、甲士的护卫下,径直向著不远处那座帷宫行去。
等皇帝的身影隱没於锦帷之后,席间略显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松。
觥筹交错的叮噹碰撞声陡然密集起来,原本按官阶品秩分隔的界限,也在此刻变得模糊鬆散。
官员们纷纷离开自己的座席,端著酒盏朝著上官、同僚走去。
火光跳跃间,將一张张或微醺泛红,或带著殷勤笑容的面容,映照得格外清晰。
……
李奕以禁军要职与皇亲身份,宴席间敬酒者络绎不绝。
他含笑周旋良久,好一番应对之后,方才抽出身来,去向几位宰相、枢密使敬酒,同时在旁敲侧击之下,总算知晓了“德胜军”所在——
正是庐州!
据说,在后梁贞明三年,即杨吴天祐十四年,权臣徐温於庐州设立都团练观察使。
两年后,又改其为德胜军节度使,辖庐州、滁州和舒州等三州。
南唐立国后沿袭此制,而今坐镇德胜军节度使之位者,乃是南唐武臣孙汉威。
若是换做旁人,改任藩镇属於正常调动,不管是遥领还是实任,大伙儿都免不了被改来改去。
但轮到自己身上,李奕却难免揣测:皇帝会不会有什么深意?
就好比去年他率军攻下陇右四州,皇帝让他遥领后蜀的昭武军节度使,其中或许有警告孟昶、宣示正统的意味。
眼下李奕被改任为德胜军节度使,恰好如今是在南唐的实际控制下。
结合周军南征受挫的背景来看……难道是有意让自己去把遥领的地盘打下来?
其实也不怪李奕会这般多想,因为前不久皇帝在枢密院问策时,他提出过“强攻滁州、威迫金陵”的建议。
而滁州又正好位於德胜军的治下,种种一切联繫起来,很难不让人去猜测皇帝的真正心思。
到了李奕如今的这个地位,又是位居禁军的敏感要职,皇帝对他的每一个安排,要说没有任何考量……谁信?
就在这时,马仁瑀见李奕回到案前坐下,他连忙端著酒碗走了过去。
几位义社兄弟中,除了李汉超因军职的缘故,跟著张永德留在了淮南没回来。
其余几人都隨皇帝回到了东京。
不过张建功、赵彦武、夏仁诲和许匡荣四人,身份地位还不太够格,没能和皇帝同席而宴,只能与普通將士们坐在外围的篝火旁。
但马仁瑀就不一样了,好歹也是內殿直都指挥使,相当於厢主一级的武將,在禁军中只比四军八厢的主力稍低。
他自然是有资格能位列此席,便趁著敬酒的机会来找李奕。
“李都使,末將敬您一杯!”马仁瑀微微躬身道。
在外人面前,义社兄弟们不会直呼李奕为大哥,通常还是以军职称呼他。
“请!”
李奕笑著点点头,举杯回敬了一下,便仰头一饮而尽。
隨即,马仁瑀一屁股墩坐在李奕身侧。由於是一人一个小桌案,因此並没有多余的座位,但他却浑不在意地坐在地上。
他本就比李奕的个头矮一些,席地而坐后更是又低了一截。
周遭的人不免多瞧了几眼,但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毕竟大伙儿也都知道,李奕和马仁瑀皆出自內殿直,二人还是夏津同乡,交情想必是非同寻常。
这时,马仁瑀忽然倾身向前,几乎是贴著李奕耳畔,压低嗓门道:“大哥,我以为这番官家要擢升你的军职,谁想到最后只是改了个藩镇?”
李奕眸光微动,瞥了眼这位心直口快的兄弟,並未立即接话,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酒盏边缘。
对於马仁瑀的意思,他心里自然清楚,作为自家兄弟,肯定希望他这个当大哥的,能更进一步、升得更快。
但他现在满打满算虚岁也才二十二,短短两年时间已经升得够快了,再升还想要升到哪里去?
就好比李重进和张永德,这次皇帝也只是给二人改了藩镇,顺便赏赐了一些钱財布帛。
为什么?因为能给他二人的封赏已经不多了。
李重进还稍微好一些,岁数已近四十,又是太祖的外甥,不管年龄还是资歷,勉强符合他现在的地位。
而张永德如今还未满三十,却已达到实权武將的顶点,手握禁军近一半的统兵权。
比起歷史上的同时期,他的权势地位要更甚。
如此一来,皇帝的赏赐自然就显得小气,只能像牙膏似的一点点往外挤。
若是突然哪天,皇帝给他们封了个大大的头衔,那反倒不算是好事,说明皇帝不再需要他们,以此剥夺他们手中的实权。
相比之下,李奕现如今的晋升空间还算充足,起码短时间內不用担心封无可封。
当然了,前提条件取决於世宗柴荣的寿命长短,不然以李奕的年纪和升迁的速度,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思绪流转间,李奕轻笑道:“官家已待我不薄,虽未升军职,但如今在殿前司中,除了张駙马之外,谁还能压我一头?”
马仁瑀愣了一下,想想也觉得在理,便点头道:“说的也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