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御史说,他奉钦差之命,前往双屿岛劝降许东未果,但钦差借著机会,让护卫给许东送了封信,而后钦差赶赴定海,和许东在定海的一处海边密会面谈,而后许东投靠了钦差。钦差欲以此为底牌,谋划江南大局,设计王爷。他冒险传信,便是希望王爷能够早做准备。”
越王眉头越拧越紧,他看著对面的男人,“寧先生知不知道,许东前几日还给本王写了信,告知说了贺间前去招降之时,並且向本王表了忠心?”
寧先生一愣,同样皱眉。
但很快他便开口道:“王爷,这很好解释,以许东对王爷的了解,他一定知道贺御史等人的行踪瞒不过咱们的人,咱们迟早会知道朝廷的人去过双屿岛。”
“而如果他以这样的方式主动坦白,不仅王爷不会怀疑,说不定还能给他好处,到时候他配合朝廷再给王爷致命一击,王爷的大计就要出问题了!”
他並没有比越王聪明多少,只是因为这个消息是他的功劳,而他也同样先入为主地相信了贺间的话,自然完全站在那一头,试图去找一个解释。
而这个解释,在越王听来,显然也是合情合理。
越王的眼底当即闪过一丝厉色,“走,隨本王出去!”
另一边,在越王离开之后,几个幕僚便开始商量起了具体的举措。
按照方才王爷认同的方向,本著既能体现王爷对许东的安抚,同时又不能给许东他想要的好处,但还要算得上好处,且能够进一步验证考验许东的忠诚,这样一个原则,眾人开始了思考和討论。
经过反覆的拉扯和商量,眾人终於定下来了具体的措施和细则。
在纸上工整地写下,眾人便准备出去將东西交给王爷。
“咦,王爷,您来得正好,事项我等已经擬好了,请您过目。”
为首之人正好撞上迎面而来的越王,主动开口。
越王却冷冷道:“不必了!”
说完,便径直在主位上坐下,扫视眾人,沉声道:“许东此人,欺瞒本王,暗投朝廷,对此人,本王要斩尽杀绝!”
一帮幕僚瞬间傻眼,哈?
刚才不都还好好的吗?
怎么一下子就要斩尽杀绝了?
为首的幕僚迟疑道:“王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越王沉声道:“没有误会!寧先生,將你得知的消息,告诉他们!”
寧先生当即便把贺间的话,复述了一遍。
眾幕僚听得面面相覷,难以置信。
很快,也便有人提出了和方才越王一样的质疑。
寧先生又將自己的推断再度重复了一遍。
眾人闻言沉默。
因为,他娘的有道理啊!
那么现在就剩下一个疑问了。
一个幕僚看向越王,“王爷,这个消息来源可靠吗?如此隱秘的事情,按理说不应该为外人知的。”
越王沉声道:“绝对可靠!你们只需按照本王的意思,想想如何处置他便是!给你们半个时辰,本王等著!”
听他这么说了,眾人自然也没別的话说,拱手答应!
吩咐好了这些,越王走出房间,来到一处水榭,他负手凝望远处,忽然缓缓开口,“寧先生,你说贺间有没有可能被齐政利用而不自知?”
他从来不是一个莽撞且容易被糊弄的人,在稍稍冷静下来之后,也开始復盘起整个事情。
听见越王的问话,寧先生想了想,“回王爷,在下在赶回王府的路上,也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在下以为,不大可能。原因有三。”
“其一,结合王爷方才所言,贺御史是实打实登上过双屿岛的,表明钦差的確有招降之意,这一点应该是確定的。”
“其二,贺御史既然亲自见过了许东,那么许东出现在定海和钦差会面也是实打实的,就算情况有些出入,许东背著王爷主动去见钦差,也足以给他定罪。”
“其三,在下观察过贺御史前来的情况,有护卫时时刻刻紧跟著他,就连上茅房也不例外,如此情况,钦差故意让他泄密的可能也不大。”
“只不过”
寧先生忽然言语一顿,越王皱眉,“只不过什么,直说便是。”
“只不过,唯一有个问题便是,贺御史有没有可能背叛王爷,配合钦差演一齣戏给王爷看,这倒是的確可能导致王爷误杀良將。”
越王闻言,缓缓摇头,“此事断无可能。如此说来,许东之叛,没有疑问了。”
他轻声开口,默默给许东判了死刑。
按照他心头那个大计,许东和汪直,就是他除开江南官军水师和潜龙岛水师之外,两支完全掌控的海上力量。
两边都拥有足够多的有海上实战经歷的士卒和將领,在江南商会和自己的默默扶持下,也积累了许多的兵甲钱粮。
双方合兵,一加一等一二,那就是一股谁也无法忽视的水上战力。
但若是许东成了朝廷的人,哪怕是许东不能成为齐政逆转江南大局的关键棋子,只是和汪直互相兑子,一减一等於零,自己这股颇为看重的力量就此莫名消失了。
这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
大计在前,寧可错杀,不可放过!
望著眼前的湖面,他心头彻底有了定夺。
双屿岛,许东坐在岛上的一处凉亭,海风吹来,温度正好,但俯瞰著下方贸易港口的他,却面色阴沉。
当日的事情,难以避免地被传了出去。
虽然经过各种添油加醋,什么版本都有。
什么汪直强势挑衅,许东一炮不发,双方强弱姿態分明,海上爭霸胜负已分;
什么许东被欺负上门,却不敢动作,双屿岛的海上霸权即將成为歷史;
还有什么汪直堵门叫囂,许东现身赔罪,汪直暂存许东狗头几日,扬长而去;
当然,也有夸奖他神威刚猛,积威犹在,一亮相只用言语就嚇跑了气势汹汹的汪直的。
不过这种显然是双屿岛自己编排出来的论调,著实经不起什么推敲。
不论怎么说,各种说法都一致的实情就是:汪直来了双屿岛,双方没开战,汪直全须全尾地离开了。
这样的实情,无可避免地让前来贸易的商人们对双屿岛的未来悲观了起来。
心里的悲观,一定会在行动上体现。
虽然不至於短短几日就真的让双屿岛生意大降了,但明显能感觉到一些恐慌与迟疑在悄然蔓延。
许东的心头忽然多了几分后悔。
他当日为何不果断些呢?
虽然海上的船队生意少了许多,但双屿岛上的人手和力量却不曾削弱,他汪直既然敢直愣愣地上门挑衅,自己狠狠揍他一顿就完事儿了啊!
哪怕他有什么后手,但才崛起不久,自己坐拥主场之利,总不至於当场就输了吧?
只要当场没被抓了,事后事实已成,便是王爷和江南商会又能如何呢?
若是王爷和江南商会真的不讲道理,要把自己赶尽杀绝,自己凭什么就不敢和他拼个鱼死网破呢?
便是王爷想要啃掉自己这块硬骨头,也要费些力气吧?
何至於束手束脚,成了如今这左右为难的模样。
他张开手掌看了看,莫不是自己真的老了?
地盘大了,实力强了,反而没了心气,没了衝劲了?
他忽地握拳,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转头看著凉亭外的护卫,沉声道:“传令下去,明日全岛演武,大小头领做好准备!”
护卫一怔,有些愣神。
许东怒吼道:“聋了吗?还是老子说话不顶用了?”
护卫连忙答应,匆匆下去吩咐去了。
许东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镜湖的方向。
王爷,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的回覆怎么还没到?
许东走回房间,找了一把刀来,狠狠地练了半个时辰,直到在汗流浹背中,感受到自己还尚存著几分勇武,这才满意地下去洗掉一身大汗。
躺在浴桶之中,他看著手臂上的肌肉线条,这些年,也的確是荒废了些,从即日起,当如十年前一样,枕刀而眠,闻鸡起舞。
当初一无所有的时候都能以此崛起,如今有了这等地盘钱粮和人手,何愁不能再振雄风!
时间悄然流逝,暮色悄然笼罩住了这座繁华的岛屿。
一个岛上的客商,悄悄找到了一个值守的护卫,將一个蜡丸塞到了对方手中。
而后值守的护卫神色一凛,悄悄上山,找到了岛上的一个头目。
头目问明情况,同样面色微变,推门出了房间。
当天晚上,许东吃了很多肉,但却没有喝酒,再是耽於享乐的人,打一针鸡血也要管上几天,更何况他这等梟雄心性。
吃过饭,他处置了一些岛上事务之后,为了明日的闻鸡起舞,早早便睡了下去。
当岛上的灯火渐次吹灭,只剩如同天上星星倒影般零散的几盏,几乎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
数道身影,沿著一条常人绝难发现的路,摸进了许东熟睡的院子。
那里,是整个双屿岛的核心。
杀人,要的就是一击毙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