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无题
等朱標思考的差不多了,马鈺才接著说道:
“我们对之前讲过的课做个梳理。”
“西周以宗法关係为核心,建立了一套普世价值观,把天下人拧成了一股绳。”
“同时又把前人留下来的礼法制度进行改良,统合进宗法关係內,形成了治理天下的制度。”
“所以先秦时期是以血缘关係,来构建行政体系的。”
“周天子將功臣和血亲,分封到各地诸侯。”
“而诸侯又把自己的血亲,分封到一个个城池,帮助自己管理国家。”
“是为二次封建。”
“所以在那个时候,宗法关係是把人统合到一起的纽带。”
“郑国子產改革,率先打破了这种任人唯亲』的传统,改为任人以贤。”
“宗法关係第一次被打破,那么诸侯就需要一个新的纽带,把人统合到一起。”
“於是文化的优先性被前所未有的拔高。”
“是否遵循周礼,成了区分华夷的標准,这种標准被后来的世家所继承。”
“前面我们说过,普通百姓没有机会读书识字,也就没有族群的概念。”
“他们不知道华夷之辨,甚至不知道天子是谁。”
“但没有关係,他们一定知道自己生活的地方,谁才是最尊贵的那户人家。”
“他们知道自己要听那户人家的话,要团结在那户人家周围,这样才有饭吃。”
“这户人家就是世家。”
“世家与世家之间则以文化为纽带,维繫著族群认同。”
“底层百姓则跟著世家的步伐走,被动的维护著华夏这杆大旗。”
“但是世家政治被消灭后,没有族群意识的百姓,要如何维繫族群认同?”
“靠千里之外的天子吗?”
“我说个你不喜欢听的话,对百姓来说,皇帝就是抢夺他们劳动果实的土匪恶霸。”
“收税的时候皇帝就出现了,税交完皇帝就消失,遇到困难只能自已想办法解决。”
“靠千里之外的皇帝?人早就死光了。”
这话確实难听,朱標都有些绷不住了,表弟这张嘴是真毒啊。
不过更多的还是心情沉重,因为他知道马鈺说的是现状。
所以他並没有生气,而是说道:
“所以世家消亡后,没有族群意识的底层百姓重拾宗法关係,以宗族为纽带重新抱团是吗?”
马鈺頜首道:“宗法关係並没有真正消失过,以前只不过是被世家政治给压制了。”
“等世家消亡,社会却没能拿出新的纽带,来重新確立人与人的关係。”
“而人又需要抱团,来保护自己的利益。”
“於是被压制的宗法体系重新出现,並迅速在基层普及,形成了宗族势力。”
“这也是为何大家总是说,华夏的礼法制度確立於三代时期。”
“直到现在,都未能跳出他们建立的框架。”
朱標听的嘆为观止,又有些羞愧。
听了那么多节课,他自认为掌握了马鈺的学习方法。
私下一直在按照这种方法学习,收穫確实非常多。
尤其是这次针对豪民、宗族的课题,他独立完成,连马鈺都给不出更好的建议。
多多少少让他有些自得。
但马鈺这一席话,让他彻底清醒过来这几句话看似简单,就是对之前许多课程的总结。
然而老话重谈,却又推导出了新的內容。
这让自信的他大受打击,同时也清醒过来。
原来自己连马鈺之前讲的课,都没能完全吃透,离掌真正掌握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猛然想起马鈺刚才说的那句话,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產生了傲慢之心。
不过他也不是纠结於小失误的人,很快他就收拾情绪,重新回顾马鈺之前说的话。
宗族之所以盛行,是因为世家缺失导致的权力空白。
这是本质。
如果搞不清本质,任何方法都只是治標不治本。
之前的课程已经说过,財富兼併是必然的趋势无法阻挡。
再好的办法,也只能起到延缓的作用。
这一点西汉已经替世人证实。
西汉是没有什么豪强世家政治的,不得不说刘邦这个人虽然出身也不高,但他敢用人也敢放权有一帮聪明人,帮他设计了一整套的国家制度。
建国初的那一批政治家们,早就预料到豪强的危害,设计了一套削弱政策。
文景时期,又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完善。
甚至汉武帝穷兵武,还不分贫富来了好几波竭泽而渔。
即便如此,到了西汉中后期,地方依然出现了很多豪门大户。
然后汉成帝被儒家洗脑,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施行“仁政”,主动放弃了削弱豪强的政策。
只用了几十年,朝廷就干不过地方了。
西汉执行了一百多年的政策彻底失败,为东汉的豪强政治埋下伏笔。
自己根据歷史总结出来的,迁徙加诸姓混居之法,比起西汉的政策强的也有限。
能执行多少年真的不好说。
马鈺的这一番分析,是指出了宗族兴起的本质。
如果能针对这一点拿出更好的办法,或许就可以从根本上解决宗族问题。
想到这里,他自光再次看向马鈺,问道:
“基於你方才所言,朝廷应该做些什么,才能化解宗族问题?”
马鈺说道:“宗族兴盛是一系列问题的外在表现。”
“事实上,在秦朝建立的时候,宗族就已经死了,只不过到现在都没有埋。”
“反而因为世家政治的结束诈户了。”
“现在大明要做的,就是挖个坑將它埋了。”
这个说法倒是很新鲜,朱標沉重的心情都放鬆了不少,脸上重新浮出了笑容:
“具体说说都有哪些问题。”
马鈺嘆道:“这个问题说起来就复杂了,我先给你说一个新概念吧。”
新概念?朱標顿时就兴奋起来,今天这一趟真没白来啊。
马鈺接著说道:“这个概念叫人身依附。”
“具体来说就是,单个的人是脆弱的,必须依附於某个强大的人或者组织,才能更好的活下去朱標接话道:“这个你之前说过,人是社会性动物,需要抱团生存,於是就有了国家。”
马鈺说道:“对,但是单个的人直接依附於国家,只是一种理想状態。”
朱標疑惑的道:“何解?”
马鈺解释道:“小国寡民,朝廷有能力直接管理每一名百姓,左右每一个人的命运。”
“这种情况下,人是依附於国家的。”
“但如果是疆域数千里,人口几千万的大国呢?”
“朝廷不可能直接管理百姓,真正决定百姓生死的,是下面的官吏或者世家豪强。”
“官吏毕竟是朝廷任命的,如果他们能代替朝廷,好好管理百姓那还好说。”
“可事实上,从古至今衙门就只有两个任务,约束百姓不让他们乱跑,然后就是收税。”
“一个县几万乃至几十万人,每天要发生多少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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