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可是这场政治风波的核心人物啊!
若是内阁得到了这么大的权力,那最大的受益人自然就是李显穆,以皇帝对他的信任,他真的就和宰相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种时刻,李显穆却这么淡定,让人不由的敬佩又惊疑。
李显穆虽然脑海中在疯狂的构思稍后的争辩,但他是真的不太在意,因为争辩的本质就是说服旁观者,这个旁观者就是皇帝。
可惜这一步他已经提前完成了,内阁制度的优势和劣势,李显穆已经掰开了揉碎了,彻底给皇帝讲过了,那些反对的人翻不了天。
朱瞻基可不是那种傀儡皇帝,臣子们根本就拿捏不了,就算是所有buff加身的李显穆也拿捏不了朱瞻基,只要朱瞻基想,他就能做成所有事。
这是一场并不公平的争论,裁判是他的人,这还能输?
那他不如直接把乌纱帽摘了。
见到下面众人齐齐自称有罪,朱瞻基心中更是有些堵,这一刻他更理解为什么要提振内阁权力了,就皇帝每日面对这些大臣,不被气死都算好的。
还是召集亲近的大臣入阁,而后让阁臣去对付这些尖牙利嘴的大臣更好,想到这里,朱瞻基心中更是坚定。
他望向了李显穆,他相信李显穆不会让他失望,必然能够让这些反对的大臣哑口无言,如果李显穆真的能做到,他就送给李显穆一份大礼。
想到这里,朱瞻基迫不及待的开口道:“你们的奏章朕都看到了,你们都是不赞同朕给内阁票拟权的,对吧?”
礼部侍郎第一个站出来,振声道:“启禀陛下,臣不赞同此事,这是违背祖制之举。”
杨荣和李显穆对视一眼,径直走出,淡淡道:“李侍郎说这件事违背祖制,却不知道违背了什么祖制?”
“太祖皇帝在皇明祖训中明确说过,后世子孙不得恢复宰相制度,这难道不是违背祖制吗?”
“李侍郎觉得此举是恢复宰相制度?李侍郎觉得有了票拟的内阁就是宰相政事堂?
若李侍郎真的这么认为,在下认为李侍郎还是不要高居庙堂之上了,回乡下去吧,毕竟你的见识也就和那些盲流差不多了。”
杨荣的话还不曾落下,殿中就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之声,其笑声中的讥讽,显而易见。
礼部侍郎顿时脸涨得通红,立刻就开口回击,却没想到杨荣根本就没给他机会,说话又快又急,但是却清晰可闻。
“六部是内阁的下属机构吗?六部是听从内阁命令的吗?历代历朝的宰相机构,哪一个没有六部听令?
内阁大学士正五品,历朝历代哪朝的宰相品轶这么低?”
杨荣一道道质问,“历代历朝的宰相都有决定事务的权力,我且问你,内阁就算是有了票拟,可有决定的权力吗?
守正公在提前这项制度时,就明确的说过了,一切决定的权力收归于陛下,只有陛下批准的,我们才去执行,只要陛下不同意的,就全都不作数!
内阁始终是为陛下而效忠,你将内阁比作宰相机构,到底是做何居心,难道是认为我内阁诸人,想要做胡惟庸那样的奸臣吗?”
杨荣的质问又严厉有苛刻,他平日里虽然不以威严持重而著称,但到底是在三朝老臣,此时一旦板起脸来,也颇有几分威严,尤其是说话有理有据,让人不由畏惧。
在礼部侍郎出声时,蹇义就觉得不妙,因为内阁明显是和宰相机构不同的,用祖制这顶帽子必然会出问题。
但此刻礼部侍郎已经这么开团,蹇义眼看他节节败退,只能出声顶上去,“杨学士倒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李侍郎只是说话不太严谨而已。
苏洵写六国论时,曾有如此一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太宗皇帝时期,内阁权势远不如当今,一步步却成为了如今的权势机构,又如何能让人不担心呢?
是否有朝一日,内阁会成为宰相机构呢?李侍郎所担忧的不过是这件事罢了。”
李显穆终于缓缓睁开了眼,蹇义真不愧是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老官僚,果然有本事。
轻描淡写的就将杨荣的所有论点都驳回,而他用的,却是“可能”二字,这二字最是无敌。
因为未来有无数种可能,在真实的明朝历史上,内阁直到大明灭亡,也没能成为宰相机构。
但又知道,会不会在另外一条时间线上,内阁真的成为了真正的宰相机构呢?
针对这样的质疑,若是顺着对方的意思去反驳内阁不可能成为宰相机构,那就落入了自证陷阱,“可能”二字,那是无论如何都反驳不清楚的。
李显穆自然不会那样愚蠢,他制止了杨荣再出言,望向蹇义,表情郑重,“那显穆也要恭喜蹇尚书了,担任天官三朝,门人弟子遍布天下,不弱于狄仁杰,甚至可能及得上后汉末年,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了。”
李显穆这话一出,殿中众人脸色顿时又是一变,内阁一方自然是叫好,六部这边则有些脸色难看。
狄仁杰自然是大唐忠臣,桃李满天下也是对他的赞誉,但桃李满天下的结果是神龙革命,是武则天被赶下皇位。
那汝南袁氏就更别提了,虽然不像是曹操那样被人所诟病,但也决定说不上是忠臣。
这二者在这个场合中,以李显穆的这种语气说出来,更像是说蹇义在窃取君权,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培植自己的势力。
“守正公这话实在过分,蹇尚书一心为公,怎容……”
“是啊。”李显穆打断了吏部侍郎的话,依旧漠然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一句‘可能’就能戳入人的脊梁骨,甚至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世上的每一件事,都有无数种可能,正如我在这里随手抛落一枚石子,它可能落在任何地方。
显穆觉得,在这种场合中,‘可能’这种话就不要说了,蹇尚书觉得呢?”
殿中寂然。
唯有李显穆的声音在回荡。
蹇义只觉自己被堵的异常难受,可他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郑重道:“李尚书所言有理,方才是我不对了,还望诸公见谅。”
蹇义认错,殿中形势又是一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