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夜里吃东西的好处,元娘脾气好得很,也不计较,一味笑眯眯附和。
她这样,王婆婆哪能接着念叨,没好气的道:“这么机灵,也不知像了谁,罢了罢了,先走吧,别叫人家等我们,那就失礼了。”
一家人这才动身。
她们到的时候,窦老员外亡妻娘家人也回来了,但是窦家阿嫂的娘家,俞家的人里只有俞明德到了,其他人还没回来。
窦老员外亡妻娘家人姓范,原本也是富户,只是从他们家老太爷过世以后,家里的子孙都不善经营,把亏欠的铺子给卖了,这些年都在吃老本,好在还有点田地傍身,总不至于流落到抛头露面的地步。
而且范家人一直咬牙供家里的男孩读书,肯定是比不得陈括苍的罕见天资,也比不上俞明德的聪慧,但他们勤勉不愚钝,真要是能搏个功名出来,家里也算有望了。
为此,范家的女儿闺中穿的都很朴素,过年才穿上新衣,但也只是颜色最便宜的青蓝布料,不像俞莲香穿的是绸裙,褙子上绣了花纹,颜色也是难染的品红色。范家的女儿往往也要接些简单的活计,在自家里做,所以身上都没什么骄奢之气。
今次来的范家未出阁女儿共有三个,一见到元娘来了,都簇拥围上去,拉着到了窦二娘边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一会儿一个表姐,一会儿一个妹妹。
等到开席的时候,元娘心里可算松了口气,吃东西好,吃的时候话少。
虽说都是亲戚,但就算是地里刨活的农人家里也有讲究,作为汴京城内日子过得还算体面舒心的人家,男女自是分席而坐。
但他们不似真的高门大户,能把说书人、杂班、小唱这些勾栏玩乐叫到家里头,更不必担心失态,所以就摆了两个大八仙桌,中间用屏风隔开。
屏风上绣的是八骏图,不必猜,这就是窦老员外的珍藏。
若非是正月待客,他才舍不得拿出来。
窦家是整个三及第巷宅院最大的一家,因而他们用饭的堂屋也近乎是元娘家的两倍大,放两张各能容纳十几二十人的大八仙桌并不显逼仄。
而且他们的堂屋很空荡,应是因宅子大,有单独的库房,所以不曾堆了杂物,像方婆婆家的堂屋就放了酒瓮、纺车、雨具,墙上还挂了蓑衣。
窦家的堂屋里,除了正对门摆的待客坐的太师椅和桌案,侧边用饭的地方那么大,却只有八仙桌,地上铺着平整的石板,夏日沁凉,冬日冷脚。不对,还有不起眼的红木缠枝花几,这摆件是好东西,但应该是从前传下来的,和堂屋顶着房梁的柱子一样,都掉了点漆,显出年岁来。
窗扉开得也大,左右两边的窗户开着,既能通风,又能叫外头的日光照进来。
为了彰显绣工好,屏风上的布很薄,正对着金灿灿的阳光,对面人的轮廓尽显。
元娘能清晰辨认出那边的每一个人,看出他们的动作,脸上的神情是仰头大笑,还是推搡着酒杯胡乱笑,不论哪种,动静都是很大的,很恣意畅快,光打在他们身上,活在晴日底下。
一定很暖和。
反观女眷这边,大宅子修建时光线自然是好的,不会黑漆漆,但这一边的窗户却照不见日头,风不时吹进来,冷滋滋的,勾得后脖颈一颤。
好在窦家阿嫂是个妥帖人,掌家事无巨细,早叫下人烧好了炭,把炭盆端进屋,没一会儿就烘暖和了。
很快,菜就上来了,先上的自然是果子蜜饯一类。
有牙枣、金橘、梨圈、桃圈、核桃肉等,既有新鲜水果,又有果干和干果,这些都摆做一盘,一圈圈向外,瞧着就像是由内而外绽放的花一样。
除了这个,还有一盘咸味的,切成片的腊兔、卤制的猪肚猪肺、熟羊头肉等等。
桌边还摆了酒壶,里头是白沙蜜酿的蜜酒,甜滋滋的,并不辛辣呛人。
屏风外只有窦老员外做东说话,屏风内则是窦家阿嫂招呼众人吃喝,窦二娘并不抢风头,只是柔声照顾身边几个妹妹们,帮着斟酒。
元娘深谙吃席要点,虽然狮子糖好吃又好看,可吃完太费功夫了,兴许一会儿第二第三道菜都上来了,她还没能把狮子糖的头给吃完。
这时候可以夹蜜饯果干,如果有蜜煎糖煎是最好的,蜜和糖都贵,若非宴席,平日可是舍不得买了吃的。
奈何席上没有,元娘只好夹了梨圈。
所谓梨圈,就是梨子去核做成果干,比蜜煎果子要便宜得多。
梨圈的口感比寻常果脯要脆一点,同样是甜,但梨子香甜的风味很独特,是带着股润肺的清香,比起其他果子,不需要糖渍酸味就很淡,只起到调节甜味的作用,使梨圈吃起来不会甜得发腻。
元娘不知不觉就吃了三四个,她又夹起桃圈,桃圈自然是多了桃子的果香。
元娘吃着,却在想这个味道若是能做成熏香就好了,比浓郁芳馥的香味要好闻,却不似草木寡淡。徐承儿之前就喊她,想一起制香,说是那香制得容易,原材也便宜,都是荔枝壳一类不值钱的。
过几日得空了,她要和承儿仔细钻研钻研!
要是能熏香点茶,多雅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