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时,大墩营盘关前的缓坡,赫然被成堆的尸体填平,折断的陌刀插在沙土中,远远望去,如同一片扭曲的铁树林。
王猛的九尺身躯终於支撑不住,跌坐在尸堆上。抬眼望去,吐蕃人点燃的火把如漫天星河般缓缓越过山麓——那是论钦陵的中军在向前推进。
“我们...还剩多少弟兄?”李承岳大口喘著粗气,身上的鎧甲已然破裂,一身的血渍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家兄弟的。
“陌刀营能站著的...七十九人。”程由纪正在用牙齿给绷带打结,他的左手在战马的衝撞中骨折了,“但每柄陌刀至少斩下了五条敌狗的脑袋。”
“斥候营还有三十几个...”王猛下意识伸手去摩挲脸颊,却发现泪痕已凝结为冰晶...
“原府兵也仅剩十三人...”程由礼红著双眼,胸甲被马槊划开一道沟壑,外翻的皮肉已冻僵硬。
“弟兄们...”李承岳握著刀柄,强撑起身,“我们已经坚持了一天一夜了,不管怎么说,我们绝不能让敌人的铁蹄踏过关隘”
子夜时分,吐蕃人发动了第七次衝锋...
这次他们放弃了轻骑掠阵的打法,转而由具装步兵作为开路的先锋,而身后闪烁著的黑影——正是今日破阵的封眼战马。
唐军最后一道铁蒺藜阵,在重装军队的衝击下,被轻而易举的突破了,甲马撞上夯土墙的瞬间,关隘的西北角轰然崩塌,震盪起阵阵沙尘。
见此情景,李承岳带著最后的百余残兵退守烽燧。
这座由夯土筑成的四方台基,此刻已布满了裂缝,但顶层存放的十二瓮火油仍在。
“程由纪、程由礼,你二人带二十人,待其步兵上来之际,泼洒火油。”
“是!”
“章功绰,你带领五十人,將周遭的皮甲拾回来些,我们让这群杂碎好好暖和暖和...”
“遵命!”章功绰接令后当即离去,现在的他们,最需要的是时间!
“刘侃,你带剩下的三十余人,准备好火箭,我们让他们爽一爽!”
“是!”
当吐蕃重步兵的牛皮靴踏上台阶时,
“放!”
看著距离自己仅几步之遥的吐蕃兵,熊熊烈火在瞳孔中显现,他笑著看向东方泛白的天际线...
“呜~~~”
號角声比晨曦更早一步,揭开了夜幕的下沿,露出了光明——
鲜红的大纛上,斗大的“崔”字恰在此时出现在吐蕃侧翼。
三万精骑踏出的雷鸣声中,倖存的唐军將士看到令他们永生难忘的景象:
河西节度使麾下最精锐的玄甲骑兵,手持鎏金败月弓,射出的飞矢刺破晨雾,一万具装骑兵的槊锋组成移动的战爭利器,將吐蕃后阵像熟绢般轻易撕开。
论钦陵的大纛开始后撤...
浑身浴血的军士们,倚靠在尸山血海之间,用断刀刀柄叩击地面,发出最后的战吼。
在他们脚下,祁连山的积雪正被鲜血染成赭红色,似一条红绢,缠绕在阵亡者的刀柄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