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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岑,对不起,我始终没办法做一个勇敢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又流下来,砸在蓝白色的被子上。她慢慢地揉了揉眼睛,从被子里把手抽出来。看著他安静的睡顏,强忍住鼻眼里的酸涩,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著眼睛。最后在多少次说服自己做这个决定后,她猛地站起来走到门边。
和自己说,再回头看他一眼,就一眼。
可是就这么一眼,却让自己又一次失控地哭出声来。想到他曾经在巴黎和她说的那些话:有时候有的人哭,不代表他是伤心难过的,有的人笑也不代表他一定就是开心的。这个世上我们所能看到和听到的,纵然感官上很直接,却不一定是事实真相。你现在这个样子,纵然是笑著的,我依然知道你很难过。
此刻,明明被纱布蒙住了眼睛,却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醒过来了,睁开了双眼,在微微能转过头的角度里,目光追隨著她。他的每一个眼神,她都已经能感觉到,无法用科学来解释。
猛地拉开门,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她逃离了出去。从进入电梯开始,找著手机,拨到陆终年的电话,几声的占线之后,被接通。
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所有的人都在看著这个女孩子,很瘦,瘦得让人很有保护欲的那种,哭了脸,却长久地沉默著。
到最后却只说了一句:“对不起,阿岑……”
在顾曾摔门离开后,陆照走了进来。之前还在麻醉中没有醒来的人,此刻却坐在窗口抽起烟来。
他让自己坐起来,然后努力地找到了在床头柜上的衣服,里面有打火机和香菸。摸索了好一阵子才到窗户边上。打开之后,他半靠著墙坐了会儿,有风吹进来,温度有些低,不过可以让人清醒。
一场手术差点让他变成废人,只是这样简单的事情,他都需要做很久。
陆照有些担心:“你的菸癮又犯了?”
“在喀土穆的时候就犯了。”
“后来那么长时间,顾曾没发现?”他看这个烟的牌子,好像也是西南边陲的。闻起来味道不怎么样,不过他还是好奇地也抽出了根,夹在手里缓慢地吸著。
“她察觉到了,只不过习惯性地不说。”想到有好几次夜里她醒来,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找他,然后看向窗边,看他是不是在抽菸。有时候也会想要和他说別再抽了,他总等著她说,可是她没有。
“或许是因为能理解当初酗酒时的心態,所以总在给我时间。”
“你们在那里到最后的地方了吗?”
“没有,还没有。”
陆照有些惋惜,咧著嘴笑:“现在怎么办,你的小姑娘跑了……”
他没有说话,等到一根烟烧到了手指,察觉到疼的时候,思绪总算清明了。他发誓,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根烟。
顾曾的离开很仓促,让许多人想起都忍不住有些责怪。许慎是,晴雅也是,他们尝试著联繫过陆终年,包括顾曾的妈妈,都没能確定她最后去的地方是在哪里。
可能那时候真的是累了,怕了,连道別都没有,就这么音讯全无地离开了。
许慎和晴雅都哭了很久,怪她太狠心,怪她没良心。后来在顾曾的母校,受到一些老同学的引导知道了一些事实,关於她的身世,所有的朋友几乎都在剎那间红了眼。这样的女孩子,遇见的时候,哪怕曾经对她有过一丝的恶语相向,都会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岑今日从医院离开后,去谢芬那里取了之前寄养在她那儿的鑑湖之美和卡特兰,很长的时间,都是她在问,他挑选著回答。
比如,谢芬问他接下来的打算,回答是,不知道。
谢芬又问:“那个女孩呢?”
沉默。
“你的要怎么弄?我是说家里那些。”
“带回家给我妈妈养。”
“这样也好,现在还想要去亚特兰大吗?或者其他的城市?”
依旧沉默。
“有打算成家吗?”
“本来有。”
“和顾曾?”
……
“我最后一个问题,可能你並不想回答,当然我也尊重你。你的父母希望送你出国治疗,他们对你的事情知之甚少,所以也只是单方面地有些责怪顾曾,耽误了你最佳的治疗时间。”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曾切身经歷过,其他人都没资格来指责她,也没办法感同身受。”
假如,你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只是领养回来的,你的父母很可能会像亲生父母那样,隨时再拋弃你一回,因此在很小的年纪就学会揣摩对方的心思,和父母小心翼翼地相处,生怕惹得他们生气。你可能从来没有和父母吵过架,完全没有其他孩子对父母建立在血缘关係上的理直气壮,没有尝试著对他们发过一通脾气,没有想过自己被完全地溺爱,可以无理取闹。只想著拼命地对他们好,总是刻意地適应著他们每一个时刻的情绪,甚至去迎合。
你很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多年,喜欢到骨子里可以没有任何原则,可是那个人却始终不喜欢你。你背井离乡之后生了病,病情严重,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只能默默承受著。但是你依旧努力治疗,配合医生,想要健康。
在命运施加给你这么多苦难之后,你却让自己变得比这个社会上大部分人要好,温暖善良,从一而终。只是因为后来一些亲人的离去,一些巧合的因素,让你觉得內疚,让你感觉到难过,所以想要逃避一阵子。
那么,这样的等待和宽容,谁又能捨得不给?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