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9章 流放七月(三)  最小说(2012年12月刊)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最新网址:m.92yanqing.com

吧街已不见几个人,地上遍布垃圾,几个破碎的啤酒瓶立在那儿,墙角的水沟里流淌著刺鼻的脏水,混著酒和油的味道。巷口有一个卖烧烤的小摊,摊主不知去向,

只有铁架子上的黑炭还微微发著红光。莱易穿过空无一人的广场,又走过几条街,朝前方街角一个粉红色的小店走去。

两个女孩站在那洗头房的门口,一个跳著绳,一个在一旁数著,发出明亮的笑声。莱易远远就看见那个跳绳女孩丰满的胸脯肆意妄为地上下晃动著。等他走到跟前,女孩们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没有任何好奇或者藐视——她们认识他。

莱易刚要拉开那扇半透明的移门,那门就先开了。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人略带惶恐地走出来,一脸紧张地向小街两边张望,却没看见面前的莱易,一头撞在了他肩上,那人赶紧向莱易道歉,然后急匆匆地,几乎小跑著穿过马路。莱易看见他满头大汗的狼狈样,觉得好笑。

头店里空间很小,唯一的光线来自天板上那盏散出粉红光芒的日光灯。几个白色的水池在墙边排开,每个池子上都有一面镜子,镜子下杂乱地摆放著洗髮水之类的

东西。进来的人最先看到的是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才是左手墙边沙发上两个衣著暴露的女孩。她们都懒懒地半坐半躺,看也不看莱易,边修指甲边无神地盯著墙上的

一台电视机。她们面前的茶几上凌乱不堪,几个茶杯,许多拆开的零食包装,一个菸灰缸,旁边扔著一盒开了封的安全套。

靠近门的地方有一个电蚊香,蚊香紧挨收银台。如果不注意,谁都不会一眼就看到收银台后面那个藏在阴影里的老女人,她手夹一支烟,披著头髮,同样一言不发地盯著电视,掌管洗头房的一切。她见过莱易很多次,不用再把生意解释一遍。

易倒是向她打了个招呼,然后指指墙角的一扇木门,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老女人吐出一口烟,偏了偏头,示意可以进去。莱易扫了一眼沙发上的那两个女孩,还是

转身走出门,把刚才在外面数数的女孩轻轻拉了进来。这个被姐妹们唤作“小卫”的姑娘像个风箏,拉著莱易的手臂朝墙角的木门松松垮垮地走去。

里屋更狭小,却还被隔成了两间,每间都只有一张低矮的小铁床,连个衣架都没有。莱易刚打开门就听见了隔壁那间传来的假得可以的忘情叫喊,他皱皱眉头,没说什么,一把將身边的女孩推倒在床上。

“脱吧。”他其实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冰冷些。

女孩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脱去上衣,甩甩头髮,双手伸去了背后。

他把她压在身下,亲吻著女孩的脖子和肩膀,然后除去了女孩身上所剩的一切,抚摸著她的身体。女孩也回应著抱紧他,两个纠缠的影子映上腐烂的墙纸。

个过程,莱易都不说话,他自己想做的,想要女孩做的所有事全都用眼神和动作来主导。他不会关掉那盏虚弱的灯,始终都要让女孩的面孔留在自己的视线之內。他

欣赏她的表情,儘管每次他面前的那张脸都完全不同,他还是会专注地看著女孩或睁或闭的眼睛,和她共同喘息。他从不允许被女孩抓住自己的手腕,这一点显得尤

为关键——进入陌生女孩的身体和进入陌生人的口袋本来就没有区別。

通常情况下,莱易拒绝任何试图把行乐时间延长的嬉戏,总是直接得无以復加——寻找和女孩之间一个隱秘的交点,在小床来回的摇晃中等待爆炸,然后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

今晚和他之前的所有经歷几乎完全相同,他默默地穿好衣服,最后摸了摸女孩消瘦的脸颊,就走出了房间。他来到老女人面前,把两张红色的钞票留在桌上那堆沾满唾液的瓜子壳上,拉开门走了出去。

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午夜的凉风吹动路边梧桐的叶子,早已关门的大商场前的gg牌却还亮著灯,一辆计程车缓缓开过莱易身边……他不快不慢地走著,突然想起一句话:“xx过后,一切动物皆忧愁。”

莱易望了一眼头顶重获自由的月亮,疲惫地微微一笑。

“再见,七月。”

是的,忧愁的他还记得。

(未完待续)

你可以爱我(六)

文 | 琉玄

琉玄 | 最世签约作者

已出版作品:

《东倾记·神启》《东倾记·啸世》《宅不宅之暴走香港》《宅不宅之玩转东京》

chapter 6

1

能是车內气氛沉默得叫林森有点毛骨悚然,他打开了广播,里面是一个女人端著和蔼慈祥的语气拉著尖细的嗓音高声朗诵著“北京天伦不孕不育医院

aaaaa级男科……三甲专家坐诊……”完了以后,下一则gg是一个男人以沉重的嘆息开头道:“我不行了,老婆成天不给我好脸色看。”接著就是一个爽朗的

男声向他传授自己如何又行了的经验,吃了什么什么药,你就是能爬楼打飞机的大金刚。

连著几条都是类似的gg,让正沉浸在自己营造出来的严肃气场中的我有点绷不住了,终於忍不住嘖嘖咂嘴,喷了一句:“怎么全是这种gg,敢情咱大天朝人民都成天关注下半身还生不出孩子呢。”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林森隨口附和了一句后,关掉了广播,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態度顺嘴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这时候吃午饭会不会太早?”我拍拍身上的居家裤,耸耸肩,“我没带钱包。今儿你请。”

正巧遇到红灯,林森踩一脚剎车后,转过脸来盯著我问:“我是不是不该管这閒事?”

照理说,这会儿我该正经面对他了,只可惜啊这小子现在这张被打肿的小脸实在有点滑稽得可怜,我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伸手捏一把他的小下巴頦儿:“瞅瞅这吃饭的傢伙多让人心疼哪,回我家去上点药吧,姐帮你修修。”

林森翻了个特別婊子相的白眼后,不接我顾左右而言他的招,摇头晃脑起来直奔主题:“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爱我管,我也得管!管定了。”说罢,他可能怕我打他,把脸又转回去,却以江姐般坚毅的侧脸对我发话道,“甩了他。”

我没接茬,盯著正前方的大马路发呆,在信號灯亮了后,哼哼两声示意林森踩油门。

“看

起来倒是个十佳好人,背地里搞这些阴谋诡计……”林森执意要跟我把这事儿说个明白,开始教训起我来,“你说你平时一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机灵相,怎么就

能这么简单就被丫把到手了呢?多简单的手段,你就一丁点儿怀疑都没有?时机那么巧,那混混带把刀子特意在停车场里蹲点就为去打劫你这从面相看就知道买不起

车的穷二代?他就好像盖世英雄那样踩个七彩祥云来救你?”

谁穷二代了?老娘没钱,咱爹可是大大地有!——虽然想这么反驳,但其实

凌虎剑的家產跟我一毛钱关係都没有,只好把话咽回去。既然躲不开关於董彬的话题,我便悻悻地应付了林森几句:“你说啊,看他一副憨憨傻傻的老实人相,为了

泡我还真是没少动脑筋,流血流汗的。”

“你可別下一句话要告诉我你被他感动了啊。”林森特嫌弃我似的撇撇嘴,“知道了真相以后,你还要继续跟他好?你平时那股子冷血劲儿呢?”

“我这谈场恋爱吧还整得跟电视剧似的——还有真相一说呢——我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不想再和他纠缠这破事,我拍拍他大腿衝车窗外道,“嘿!嘿,反正都到这儿了,去墨墨家叫他出来玩吧。”

为了向我表示不满,林森横眉竖目地“噗噗”出气吹著自己的刘海,他刚准备掉头,被我一嗓子嚇到踩车,“停!停!”我叫道,“拐回去!”“这儿是单行道……”他不满地抱怨,“姐姐您这是看到天上掉下来五百万了这么激动?”

“死贱人!敢欺负我们家墨墨!老娘今儿非喷到你『人间难得几回闻』不可!”没工夫解释,我骂骂咧咧地打开车门就冲了出去。

2

远远地就看见在一经济型酒店大门口,一男二女在那里拉拉扯扯,旁边数个不明真相的围观群眾在那儿指指点点,我心说这是捉姦现场吧还想看看原配跟小三儿哪个漂亮呢,结果一眼扫过去差点没叫我背过气去,那对夫妻是郝大伟和猫猫,被猫猫指著鼻子骂的是墨墨!

等我奔过去,猫猫正动手拉扯墨墨的长髮,平时跟家里撒起泼来能胸口碎大石的墨墨这会儿就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一样任由对方摆弄。

“光天化日的干什么呢你!”我大喝一声跳到俩人中间,把猫猫的手猛力拍到一边去。

“凌佩!”猫猫见了我先是一惊,然后一副料事如神诸葛亮的模样“哦,哦,哦”地“哦”了数声,指著我尖叫道,“好哇,就知道跟你脱不了干係!肯定是你在背后出谋划策,就你唯恐天下不乱!”

“你是没睡醒吗?睁著眼说瞎话,我干什么了?”我挡在墨墨身前,其实这场面是怎么造成的,我心里已经有了数,所以双眼一个劲穿过猫猫的肩膀,去怒瞪她身后站著不吱声的郝大伟。

“装什么蒜!你攛掇这个死人妖勾搭我家阿伟,你们都不是好东西!”猫猫叫囂著就要动手推搡。

赶忙退后一步,冷哼一声后扬起下巴用鼻孔看她,把骂架战斗力全开道:“呵,你一上下两张嘴的女人管不住自家男人大老远从天津跑出来找男人,你怎么不从自己

身上找问题?这身子不行了连脑子都不行了?”不等猫猫张嘴反击,我又立刻冲郝大伟连珠开炮,“郝大伟!你有本事偷腥你站出来说句话啊,吃著碗里的守著锅里

的,吃相这么难看,白长著三条腿,无胆匪类——不是男人!打哪儿来滚哪儿去,都已婚人士了,就不能跟你家黄脸婆好好过日子?”

习惯了被女生围著尖叫的郝大伟是个特要面子的男人,这会儿被陌生的大爷大妈们当个丑角笑话,他心里肯定不好受。被我一激將,边沉声说著“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边拉著猫猫就往后拽,摆明了想收场。

但是下决心要鱼死网破的猫猫挣脱了郝大伟就扑过来,真好像野猫一样挥舞起一双老长的尖指甲要挠我。看到我被牵连,墨墨这会儿也不装死了,飞身过来跟她扭作一团——他再身形细瘦也毕竟是个男人,转瞬就占了上风。

见一直闷不吭声听数落的墨墨发起飆来就像疯狗一样不好惹,猫猫边挠边退:“死骚货!

偷人精,你动我一个试试?”同时不住冲身后的郝大伟求助,“阿伟,阿伟!他打我!你倒是过来打他啊。”见他不动弹,她突然痛哭起来,少见地不再冲他发嗲,

竟然骂起郝大伟八辈子祖宗来,“好哇你个郝、大、伟!老娘白心疼你了是不是你丫狼心狗肺胳膊肘往外拐你搞男人你这个不要脸的死变態——”脊梁骨快被路人戳

穿的郝大伟,面子再掛不住地暴喝一声“x”后,屁也不放一个就甩下猫猫转身走了。

这时候林森才姍姍来迟地扭著登场道:“別闹了!我报警了。”

报警?我们同时转过身来看向一脸无辜的他想,为捉姦这事儿报警有点闹太大吧?

“当然得报警。”他指著自己的脸委屈得要哭了,“我都被打成这样了。”

猫猫一怔,那神情似乎真在回忆刚才的混乱扭打中,她是不是把林森的脸给揍了?看得我真为她的智商捉急。

不晓得是真被林森唬住了,还是眼下觉得以一敌三太为难,她转身去追郝大伟。人跑出老远了,我们还能听到她拉长的哭腔,“阿伟——阿伟啊——”

大戏唱完,周围閒得没事的群眾还意犹未尽地上下打量我们仨,像是要在脑內再给我和林森编排点戏份来似的,我叉腰一个个把视线瞪回去道:“看什么看?散场了,明儿赶早!”

我检查了一番墨墨,看他除了手上被抓破了几道,没受什么伤,拉著他上了林森的车,才双手捧住额头嘆气:

“你啊你……”这里没外人,我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后,对他不客气地实话实说:“这次是你理亏。人家现在是有妇之夫,哪像以前你未婚他未娶的,大家搞搞曖昧生活多滋味——现在你再跟他纠缠,岂不是蓄意破坏人家夫妻感情,谁看你都不在理——你怎么就想不开呢?”

墨墨憋著口气,傲气十足地一甩长发后给我一句:“他说想我了。”

“他嘴上说说你就倒贴,你有点出息。”我急火攻心,把话说得重了,“他跟你表过態吗?他要真喜欢你怎么还跑去结婚?他拿你当不要钱的调剂品!”

“那你说我怎么办?佩佩!”墨墨转过脸的同时,泪水夺眶而出。他就那么把他那双细长的眼睛瞪得像一对铃鐺,眨也不眨一下,眼泪唰唰地衝下来,厉声问我:“你倒是告诉我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我答不上来。

他只是想起来的时候好像逗小狗一样拍拍他的头,他就心满意足得不行,自作多情地以为他的心开始向著自己倾斜了一点点,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他都当成宝,以为这样下去积少成多,他总会和他在一起。

殊不知像他这样只爱自己的人,四处给人“一点点”,给出去的总量甚至连地板上积的一层灰都不如。

能怎么办?我想,只有一开始就擦亮眼睛,告诫自己不要爱上人渣。只是听起来很简单的一件事,很多人都做不到。

3

这剩下的大半天我和林森都在陪墨墨,他说要去吃饭,其实是坐在对面看我们吃,他手里拿著一罐露露,好像林黛玉附体一样唉声嘆气,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正討论这菜好吃那菜下盐太狠了的我们,摇摇头,又低下头,结果连水也没喝一口。

看他那糟心的样子,弄得我有点消化不良。

然后他又在天桥上发疯,几次三番试图跳下去,还好有林森从后面把他抱起来,一转身像丟小狗一样丟到一边去,我忍不住为他拍手叫好:“看不出啊瘦得像个零,臂力倒是个一。”

林森正要衝我摆出健美先生的姿势嘚瑟一下呢,墨墨在他身后狠狠“呸”了声:“是老娘太轻盈好吗?”——也是,难民见了都要掬一把同情泪的墨墨估计体重也就四十公斤出头吧——瘦成这样了,他还是打死不说真实体重,动不动就说“再胖下去没人要了”的话。

这方面他和林森都比我像个女人,就在刚才我说想吃根梦龙,愣是被他俩以“反式脂肪消化不了要发胖”为由给拦住了。

夜深人静后,墨墨开始冲路上遇到的男人们吹口哨,浪笑著一口一个“帅哥”地叫,其中有几个没看出来他是男人,还羞涩地回头招了招手,要不是我跟林森抓著他,他真能扑上去把人家给吃了。

他就是这样,越伤心,越神经。

折腾累了,墨墨走进了一家美髮店准备为疯狂的一天做个华丽收尾,他要把他那一头乌黑漆亮的长髮染成金色,我和林森默契地对视一眼,以心电波交流道:“嗯,想像一下还挺带感的?”於是因为我俩的好奇心同起,就没阻止他。

在墨墨躺到洗髮台上跟髮型师助理调情时,我和林森为了躲各种头皮护理的推销,便和墨墨说好了我俩出去溜溜,等他弄完了发简讯叫我们回来参观。

来到灯火通明、飘著烤串味儿的街上,抬眼瞧见林森正要张嘴,我就知道他要提董彬,赶紧先拿话给他堵了:

“哎,不说说你跟小高是怎么回事啊?”

“有什么好说的,她就是不愿意跟別人分享我唄。”

林森边说话边伸手过来够我的手。

我躲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说:“能做到跟自己的亲娘分享老公,有这博大胸怀的姑娘要么死在古代了要么还没转世呢。”

“哟,你这白眼翻得略得我精髓啊。”他不依不饶地过来牵起我的手,迫使我站定了转过去看他,“你看我长得好看不好看?”

在林森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一片宵夜摊,三五成群的大老爷们儿和零星的阿姨姑娘们在那里吃喝扯谈,风中捎来浮浮沉沉的炭火气味和菸酒味儿,那边厢是好一番人间生活的俗世美景,这边厢的林森站在路灯昏光下,那张脸美得不接地气。

我装模作样地端详了他一番后说:“这脸要是消了肿,估计还行吧,勉强称得上好看。”

容貌上太有自知之明的林森才不需要从別人那里找存在,他无视我的点评,凑过来特认真但在我看来贱兮兮地说:“我长成这样,就是天生吃女人饭的,这叫天命难

违你懂不懂?”不等我学墨墨冲他来一声“呸”,他挺起胸抬起头地像在宣布一件特別自豪的事继续说,“再说了,我喜欢女人,比起这世间万物,我最爱的就是女

人。每个女人在我眼里都有她最独一无二的美好,有的温柔,有的泼辣,有的成熟,有的稚气……”

见他数起来没完,我不耐烦地突然双手捧起他的脸,盯著他的眼睛打断道:“嘖嘖,瞧瞧这双善於发现美的眼睛哦。”他好像琥珀镜面一样的瞳孔里是我的影子,“你倒说说看,我美在哪儿?也夸下姐,使劲夸,把我夸到能飘起来最好。”

“你啊,你……”林森迟疑时,他的瞳孔微微张大了一圈,“你不是女的。”——当他这句话出口,我条件反射地顺势掐了把他受伤的脸——“嗷——”他號了一嗓子后,捂著脸退了半步道,“你是我哥们儿。”

“去。”我抬脚给了他小腿肚子一下,就像读书时一样。

他努努嘴:“没长进。”

谁没长进?某人小时候要比现在可爱得多,坦诚得多。我在心底嘀咕。

“贝贝,我跟你说个秘密”——我还记得呢,个头比我还要矮的时候,林森在他那个复式房型的家里,趁著四下无人时拉著我的手,附在我的耳边说——“其实,我们家很穷。”

所有的同学都知道林森家里很有钱,他穿的衣服很贵,他用的文具是外国名牌,他是住在大房子里的小王子。但其实不是,林森告诉我,他妈妈是有钱人家出身,带了很多钱出来和爸爸私奔、结婚、创业,一开始赚了很多钱还买了大房子,后来破產了。

“妈

妈她有好多男朋友,他们会从国外带鞋子玩具和牛奶给我,还会给妈妈钱,但是別人给多少,都不能让我们家像以前那么有钱,所以妈妈和爸爸都很不开心。”林森

说这话时,不自觉地用力搓揉著我的手,用他那故作大人腔调却稚气十足的声音发誓,“我长大以后要挣很多很多钱,让我妈重新过上有钱人的日子。”

时连《名侦探柯南》的剧情都嫌扑朔的我真的有听没有懂,就记住了林家没看起来那么有钱。隨著年龄增长,我才渐渐明白了林森那简单几句话背后的复杂含义。或

许他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快乐,但每当我正要为他感到难过时,他只要在光照下冲我咧嘴一笑叫声“贝贝”——我就只觉得他是个单纯的小傻 x。

我真希望他就真是个永远不懂悲伤,满心快乐的傻子。

“我希望你能找到真爱。”我从回忆里抬起头来,突然就伤感了,牵起林森的手认真地对他说,“而且,你的真爱很有钱。”

“我要找不到呢?”林森或许被我感染,他的笑容显得有些迟疑酸涩,“如果我以后老了、丑了,没人要了,你会要我吗?”

我不小了,不想再做个情绪忽明忽暗的文艺少女,多没前途。所以为了极尽所能地破坏当下的忧鬱气氛,又甩开了他的手,拔高声调道:“你想得美!都油尽灯枯了才想到给老娘接手,要你何用?”

以为林森会顺著我的话耍贱,他以前没少跟我开“贝贝,你不趁著帅哥我还鲜活健美的时候尝口鲜吗?”的性骚扰玩笑,结果这廝是青春期还没过去吧?愣是扎在中

二情绪里不出来,表情特惆悵地双手搭著我的肩说:“说真的,假如我俩到了四十岁都还没结婚,要不就一起凑合过算了?”

“死开。你

没人要,老娘可抢手著呢!別咒我。”我打开他的爪子,转身准备回去美髮店,半天没听见丫那狗腿啪嗒啪嗒跟上来的声音。心说,得,这屁娃子,哄哄他吧。我转

过身,叉著腰嘆气对他说:“看在咱俩的交情上,要真有那时候,全世界都不要你了,就来我家吧,只要我活著,就有你一口饭吃,管饱。”

他心满意足地笑了。

4

陪墨墨做头髮直到凌晨才回家,电梯六点才开,我只好走楼梯,然后被一坐在我家楼层的庞然大物给嚇得摆出了奥特曼打怪兽的姿势,惊魂未定的我才从楼道窗口里透过来的朦朧晨光看清楚,是董彬那个大高个。

楼梯窄,他抱著一双胳膊委委屈屈地坐在那儿,把头埋在膝盖里在睡觉,他身旁放著一个7-11的袋子,里面全是我曾经提过很好吃的蔬果乾。

他这模样,看得我心口一阵酸,真想招呼四面八方的人说:“看哪,这是我男朋友。”——但这甜蜜感没持续半分钟,林森那小贱货的声音又如在耳边:“甩了他。”——我不要!

“哎呀。”我禁不住轻呼出声,因为我没料到自己內心竟然会直截了当地拒绝林森的建议,看来我並不如自己暗示自己的那般不在意董彬。

“嗯唔。”听到动静醒来的董彬,揉揉眼看向我,神色恍惚了半晌后长舒口气,“你上哪儿去了?”他站起来,在站在下方的我眼里看起来好像个小巨人。

“我陪墨墨去了。”说著,我穿过他的身边从口袋里

掏出钥匙,走去开门。

“对不起。”董彬跟进家门后,立刻掏出一个swarovski的正方绒盒给我,“上次的事是我的反应不对,让你失望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即使你叫我上战场,我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一时间我以为他主动坦白关於停车场里发生的事,但是转念一想又明白,他是在说地铁里发生的事。

“这我不能收,太贵了。”我把他手里的盒子推开,並不是在赌气,而是我打心眼里觉得跟他的关係还没深入到我能大方收下贵重礼物的程度。

“你是我女朋友。”他目光炯炯地盯著我,语气正直得像在宣誓,“別说一条项链,今后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你不想要的,我看著好的,也要买给你。”说著,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设计奢华的项链,由十二朵瓣水晶环绕著正中最大的暗蓝色宝石。

真好看,一种沉重的华美感。我隱隱想,似乎並不適合我。

董彬想替我戴上,我见放在桌上没带出门的手机的提示灯在闪烁不停,便趁势从他身边溜开,打开一看,三十六通未接电话,全部来自他,这个现在站在我屋里,手里端著华丽的首饰盒子,神情紧张侷促的男人。

他是我男朋友。我对自己说。然后走向他,让他为我戴上项链,从没有佩戴首饰习惯的我,脖子上瞬间感受到不適,沉甸甸的。

董彬让我转过身来面向他:“真適合你。”他浓眉下的大眼笑得弯起来,瞳孔里亮晶晶的。

“我有话要问你……”我抬手搭在他右手臂上,轻轻摩挲著他泛著温热体温的衬衫布料,这下面藏著的是他为我承受的一刀。

虚假的、充满谎言的一刀——或许会切断我们之间一生缘分的一刀。

5

郑菲顺利抵达长沙,见到了她的网友——应该说新男友才对——如果说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孩飞跃一千五百多公里去见个正直青葱年少的男生,只是想一块喝个茶聊聊天,她乐意,他也不会答应。

她是奔著新恋情去的,我希望他不是只想玩一玩。

好在从视频里看,他们应该是確定关係了。郑菲那傻妞儿笑得合不拢嘴地搂著他的“汤圆”,將她的大脑袋瓜枕在人家小男生瘦削的肩上,冲我一个劲地挥手,好像下一秒就会隔著屏幕冲我派喜。

汤圆不像他的网名给我的印象是个胖子,他很白净瘦小,笑起来非常靦腆,普通路人的容貌让我为郑菲感到踏实,觉得她找到了一个老实的好素材,雕琢一番后一定是个好老公。虽然他比她小三岁——

小三岁。得知这个年龄差时——鹿鸣瞬间在我脑海里跑了过去。

会突然想起他不是没有原因,最近上 qq时总能遇上他,俩人一通聊,从各地的美食到北京上海的房价,常常一不小心就聊到天亮,那孩子意外地跟我很合拍,让我对他產生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他还是处男。xd”——结束了视频聊天后,郑菲发了这样一条手机简讯给我——如果她现在在我身边,此刻的她一定会抱著我的胳膊,扭捏作態地嘟著嘴说出这句话,然后再像黑山老妖一样发出“哼哼呵呵”的笑声一抹嘴,做出 xd的表情向我表示她吃饱了。

傻丫头。现在很幸福吧。我想起第一次见她,头上顶著两个糰子的髮型,穿一袭白色裙子,大眼睛大嘴,笑起来双眼眯缝著看人——因为她是近视,又不愿意配眼镜——特別不肯定地跳到我跟前,犹豫地歪著头问:“请问,你是娘子吗?”

因为我们这对闺密太亲密无间,很多人以为我和郑菲是老同学,其实我跟她是从网友关係变成的朋友。

那是个相当小眾的灌水论坛,註册会员也就几千人。

有个小三儿发了篇炫耀自己男人如何嫌弃原配;如何与她真心相爱,拿原配的钱给她买包的帖子。一开始挺冷清的,直到原配现身,在帖子里吵了起来,当时看客居多,没人帮她说话,而小三满口脏词儿,渐渐把原配和她的几个三观正直的帮腔者骂到快失踪。

我看不下去就进去说了几句,小三果然反应迅猛地逮著我开骂,当时第一个站出来和我同一阵线的就是郑菲,一来二去我俩就搭起了相声台子,她叫我“娘子”,我喊她“相公”,演起了一出大宅子里的苦逼戏。

“好哇不要脸的东西你又拿老娘的钱出去嫖,还给窑子姐儿买个破布包瞧她嘚瑟的!你就不怕染一身病回来!”

“咳咳咳咳这不是给娘子你找小姐妹吗?让她伺候你洗漱拉撒,为你提鞋洗脚咳咳咳咳咳咳。”

“別咳了老爷你的肺都咳出来了。”

“哎哟当心点你別踩著。”

就这么唰唰唰地演了几页,后来广大群眾看著喜庆也加入进来,这“大宅子”里就多了姑奶奶她舅舅、老爷他表哥,左右邻舍的黄姑娘陈嫂子和用人甲乙丙等等等等,最后盖成了论坛里第一高楼,水到版主出来锁帖为止。至於那小三什么的,早已经被挤对得没了影子。

我心里画了个圈,最外层是陌生人,往里依次是:熟悉的陌生人、熟悉的人、表面朋友、普通朋友、知根知底的朋友……直到,好朋友。如果有人想要走到最中心的位置,是堪比跨越千山万水的难度,可是对於郑菲,我却是几乎立刻让她住了进来。

是我见过最单纯最缺心眼的姑娘,林森听说了后要求见面,然后一场相处下来,他对我惊呼:“郑菲的大脑一定是一颗水蜜桃,上面一道褶也没有!”——那之后,

他就管她叫水蜜桃,郑菲捧著脸陶醉,很高兴有个帅哥夸她皮肤好——她就是这样,別人说什么,她照单全收。她能眼睁睁看著別人算计她,只要加害者说一句“我

无心的”,她就傻呆呆地点头回一声“哦”。

如果由我来分配命运和爱情,我会给她最好的,她值得。

“悠著点,別把人家玩坏了。”我满脸克制不住的笑意,按下发送键,等到她回復的简讯:“以后你跟董彬、我跟汤圆一起办集体婚礼哦! xd”

我的笑意就像被飞来飞弹击沉的小渔船,转瞬沉入海底。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想太远了吧!”“其实我跟董彬……”——输入了几条不同的內容,再刪除,甚至调出了郑菲的电话想给她打过去,最后还是只回了她一个表情符號。

丫头现在正在甜蜜时刻,扰人恋爱天诛地灭啊。我把手机扔到一边,看到电脑上的 qq里,鹿鸣的头像亮了起来,我想也没想就点开了对话框,向他打了招呼。

6

坐在雪白的办公桌前,我看著自己的手机静悄悄地躺在乾净整洁的桌面上,存在感强烈得突兀。我想,从今往后这一小片地盘就是我的第二个家,我应该毫不客气地堆上许多私人物品来给这张桌子增添点主人的气息,於是把包里能拿出来的东西都摊了上去。

董彬从我的视野里完全消失了五天,那天晚上过后,他一条简讯也没给我发过,因为刚成为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久,光是工作的事和对新环境的適应不足就够让我忙得四脚朝天,所以也没太在意情感问题。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著我?”那晚,我劈头就这么问。

董彬像是早为我这句话做好了准备,脸上浮现僵硬的轻鬆笑容:“什么?你开始对我过去的情史感兴趣了?”

“如

果你的目的是泡我,现在已经成功了。如果你的目的是让我心存愧疚,那抱歉,你想像不到我有多冷血。”我双手抱在胸

(本章完)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