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声惊的毛驤汗毛倒竖,有毛骨悚然之感。
只听朱元璋道:
“咱十六岁那年,在濠州城要饭,好不容易要了一碗餿粥,躲在书坊的屋檐下喝,被一个穿儒衫的敲了脑袋,说咱是叫子不配闻墨香,”
“咱带红巾军打下集庆路(元朝的叫法,明朝叫应天),又写咱是贼首朱重八,擅闯文庙。”
“可咱鞋底的灰还没沾到孔庙的大门呢!”
“如今咱坐了龙椅,他们嘴上喊著『陛下天授圣德』,私下里却说『匹夫骤贵必乱纲常,”
“如今这泥腿子皇帝,咱倒是第一次听到。
咱当年在街上討饭,他们看不起咱,咱当了大將军,他们骂咱是个臭当兵的,咱当了皇帝,他们还是看不起咱。”
“他们这是看不起咱得出身啊!”
朱元璋声音颤抖,有些呜咽。
“咱爹,咱娘,咱大哥他们,但凡他们当时能赏点吃食,让他们活命,咱也不会当这个皇帝,这个皇帝谁爱当谁当?”
“他们都饿死,病死了,连块坟地都找不到,还是刘地主看咱可怜赏了块地。所以咱感激他,咱给他义惠侯。”
“可咱恨啊,恨老天爷,恨元庭,恨这些千年世家,百年望族,恨他们袖手旁观,恨他们落井下石。”
“咱得了天下,咱想把他们全部杀乾净,可是咱妹子说,算了,治理天下还要靠他们。”
“咱咬牙忍住了,给他们优待,让他们做官,给他们田地免税。”
“可是咱得到什么了?”
“咱得了一个泥腿子皇帝。”
朱元璋冷笑一声:
“咱就知道,他们恨咱给他们加税,恨咱杀了胡惟庸,恨咱不让他们出海。”
朱元璋在殿內来回踱步,脸色扭曲,眼神透露著疯狂。
“咱当初真是瞎了眼,看他梁煜的医术尚可,还给了他一个院判的职位。”
突然,朱元璋走到毛驤面前,攥住毛驤的衣领,
“毛驤,你告诉咱,咱做错了什么?咱只想让百姓能吃的饱饭,咱何错之有?他们骂咱,咱能忍,咱知道嘴在他们身上,咱堵不上他们的嘴。可是他们要害咱儿子,害咱孙子,他们想让咱做孤家寡人。”
毛驤一脸惊惧,忙道:“陛下息怒,微臣追隨陛下,愿意为陛下分忧。”
朱元璋鬆开攥紧的手,回到龙案旁,有些无力的坐下。
过了片刻,道:“毛驤,你怕他们吗?”
毛驤赶忙回道:“陛下,微臣不怕,微臣追隨陛下二十三年,荣华富贵陛下已经给了,愿为陛下赴死。”
朱元璋哈哈一笑,道:“好,毛驤,去传蒋瓛来。”
“是,陛下。”
毛驤沉声道。
毛驤有些沉重起身,神情落寞,心中不免有些悲凉,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
朱元璋看著毛驤的萧索背影,想起供词上樑煜说的话,开口道:“毛驤,咱之前说的话,依旧算数,你找到了咱大孙,咱感激你,只要你不谋反,咱会给你一个体面。”
毛驤转身震惊的看著朱元璋,没想到九五至尊竟会开口解释什么,顿时眼眶湿润,赶忙跪倒,“微臣,谢陛下隆恩。”
说完,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朱元璋挥了挥手,没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