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想了想:
“识时务者为俊杰,知进退者可重用。”
“还有呢?”
“对顽固分子,要一棋打死,不留后患。”
老朱满意地点头:
“不错。不过还有一点你要记住,有时候,那些看似顽固的人,反而是最可敬的对手。
张士诚虽然不识时务,但他的忠义之心,咱还是敬佩的。”
朱標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那他为何要求死?”
“因为他对咱不服!”
老朱嗓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著压抑多年的怒意。
“张士诚这廝,到死都觉得咱不配坐这龙椅!”
“不是咱逼他,是他自己选了这条路——他要用这条命告诉全天下,他张士诚,寧死不服朱元璋!”
老朱忽然感觉有些疲惫,声音沙哑:
“標儿,这世上有些人……你永远折不断他的脊樑。”
武英殿內,他的低语几不可闻:
“就像咱当年,饿得啃树皮的时候……也没向元韃子低过头。”
忽的,老朱语气转冷,
“陈友谅虽然心狠,但他懂得权变,这样的人反而好控制。
张士诚太过执拗於名节,这种人一旦反悔,后果不堪设想。”
朱標恍然大悟:
“所以是那些懂得权变的人?有些时候可以网开一面。”
“正是。”
老朱起身走到窗前,
“那个王敬,虽然干了蠢事,但关键时刻能屈能伸。这样的人,將来或许还有用处。”
“那些死硬分子呢?”
朱標问道。
“杀无赦。”
老朱回头看著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標儿,你要记住,寧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乱世用重典,治世更要如此。”
朱標心中一震。父皇这话,分明是在告诉他,將来登基后该如何处置那些反对势力。
“不过。”
老朱话锋一转,
“对那些真心悔过的人,还是要给机会的。毕竟,朝廷需要人才,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
朱標若有所思:
“父皇是说,要恩威並施?”
“恩威並施只是表面,真正的驭人之术,在於看透人心。”
老朱重新坐下,“你要学会分辨,什么人是真心投靠,什么人是迫於无奈。前者可以重用,后者只能利用。”
“那如何分辨呢?”
朱標虚心请教。
老朱沉默片刻:
“时间。时间是最好的试金石。
一个人可以偽装一时,但很难偽装一世。
王敬这个人,如果他能在通政司安心做书吏,不生怨言,那说明他是真心悔过。
如果他阳奉阴违,暗中捣鬼,那就说明他只是迫於无奈。”
朱標点头:
“儿臣记下了。”
“还有一点。”
老朱突然笑了,
“有时候,故意给人一点甜头,反而能试出他们的真心。
比如那个王敬,过段时间如果他表现好了,你不妨给他个小小的提拔,看看他的反应。”
“提拔?”
朱標有些疑惑。
“对。从书吏提为书办,再从书办提为主事。
一步步往上提,每提一级,就观察他一段时间。
真心悔过的人,会感恩戴德,更加卖命。
而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得了甜头反而会露出狐狸尾巴。”
朱標恍然大悟:
“父皇高明。这样既能试探人心,又能收买人心。”
“不错。”
老朱满意地点头,
“这就是驭人之术的精髓。
不是简单的杀杀杀,也不是一味的宽宽宽,而是要因人而异,恩威並用。”
殿外传来鸟雀啁啾的声音,金光透过窗欞洒在地上。
朱標起身为老朱添茶: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不明。”
“说。”
“今天朝堂上,儿臣看到礼部尚书任昂的表现,似乎对王敬的弹劾並不知情。父皇觉得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老朱眯起眼睛:
“你觉得呢?”
朱標沉思片刻:
“儿臣觉得他应该是真不知道。
任昂此人虽然有些小心思,但不至於蠢到让下属去当朝弹劾通政司。”
“不错。”
老朱点头,
“任昂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王敬这次弹劾,多半是他自作主张。”
“那父皇准备如何处置任昂?”
“不处置。”
老朱淡淡道,
“他既然没有参与,就没必要牵连。
不过这事也给他敲了个警钟,以后管理下属要更加小心。”
朱標点头,心中对父皇的驭人之术又有了更深的理解。
不是简单的株连九族,而是要分清主次,区別对待。
“標儿,记住一点。”
老朱突然严肃起来,
“做皇帝,最重要的不是让所有人都怕你,而是让所有人都信你。
王敬今天能够服软,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相信你的话——真心悔过就有活路。”
朱標深深地看著父亲,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这就是父皇的智慧,杀伐果决中带著仁慈,严厉无情中透著温度。
“儿臣受教。”
朱標恭敬地说道。
老朱满意地点头,端起茶杯,望著窗外的天色,心中涌起无限感慨。
標儿真的长大了,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將来这大明江山,交给他,自己也能安心了。
老朱嗓音低沉:“但拋开立场,这两人倒有几分骨气……”
老朱摩挲著茶盏,忽的轻笑一声:
“说起来,咱对张士诚和陈友谅,倒是没什么恨意,乱世爭雄,各为其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