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校场,与其说是校场,不如说是一块被千军万马的铁蹄碾成了铜壳般坚硬的黄土。
场地中央,稀稀落落矗著几根掉了漆的木人桩,歪歪扭扭地像几个受了伤的老兵,在烈日下苦苦支撑著最后的尊严。
角落里堆放著锈跡斑斑的兵刃,刀刃卷口,枪桿歪斜,有些甚至已经断了尖,像是从尸堆里隨手刨出来的遗物。
空气混浊不堪,飘荡著一种难以言状的味道——汗酸、血腥、马粪,以及铁锈混合成的腥腐,热浪蒸腾中更加浓烈,令人作呕。
每一口呼吸仿佛都在提醒,这是个吞人血肉的地方。
江临背著那把轻巧的槐木弓,腰间別著匕首。
他瘦小、沉静,像一根被狂风捲来的野草,在破虏营这片风沙之地无根而立。
那身由旧衣缝补而成的號坎掛在他身上松松垮垮,仿佛连布料都在怀疑他能否在这营中活过十日。
他微微低著头,但那双藏在阴影中的眼睛却始终亮著,警惕如狼。
三日前的军令如同铁鉤,將他从那个虽然破败却尚有炊烟的家硬生生拽来,丟进这处人人谈之色变的血池。
破虏营。
光是这三个字,就像一块沉甸甸的铅压在胸口。
记忆中,每当江父提起这营,那张粗礪如风乾树皮的脸总会抽搐一下,眼底泛起说不清的东西。
是疲惫,是耻辱,还是恐惧?
他从未问过,因为他明白,这不是適合被记住的地方。
破虏营,是怀朔城边陲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人墙。
这里不教你怎么活,只会看你什么时候死。
早死,或晚死。
死得像狗,或像个兵。
“都给老子站直溜了。”
那嗓音粗哑如破铜锣,仿佛沾了血的鞭子,抽得耳膜生疼。
江临抬起眼,只见一名身形魁梧、络腮鬍浓密如林的壮汉,披著磨得发亮的旧皮甲,犹如一座铜铸的塔。
他一步步走近,每踩下一步,地面都轻轻一震。
那环首刀掛在他腰间,刀鞘磨得禿光泛白,刀柄处布条缠绕,像是沾了太多血后用来封煞。
他身后跟著几个老兵痞子,穿著不整,身上掛著各式刀疤,有的甚至还包著未结痂的新伤。
他们的眼神像飢饿的猎鹰,来回在新兵们脸上剐著,挑选著哪块肉嫩、哪块筋硬。
“你们是来当兵的?”络腮鬍冷笑一声,语气中透出一股近乎玩味的残忍,“错了。从今天起,你们是送死的。”
江临听著,心中发紧。
他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匕首的柄。
那些老兵看他们的眼神,根本不是同袍,而是屠夫对牲口的目光。
淡漠、实用、毫无怜悯。
他下意识地观察著那个络腮鬍壮汉和刀疤脸王头儿,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如同凶兽般的压迫感,似乎不仅仅是杀气和体格带来的,更有一种如同山岳般沉稳厚重的根基。
“报上名字。”壮汉冷声道。
一个个新兵战战兢兢上前。
这是他从未在父亲或者张叔身上感受过的。
“现在,报上你们的名字,然后跟著老兵去领你们的铺盖和傢伙事儿!”络腮鬍壮汉吼道。
新兵们开始一个个上前报名。
轮到江临,他上前一步,低声报出:“江临。”
“江临?”负责登记的一个刀疤脸老兵抬起浑浊的眼睛,在他身上扫了扫,“江忠是你什么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