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林锐和陈默监视的时刻到了——至少暂时如此。
穿过冰冷的堂屋,我妈的房门紧闭,里面传来轻微的鼾声。
我屏住呼吸,轻轻拉开大门,一股刺骨的寒气瞬间涌入。
反手將门虚掩上,身影迅速融入凌晨的黑暗。
凌晨的街道空旷得嚇人,路灯的光晕在寒风中摇曳,將我的影子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恆源宾馆破旧的霓虹灯招牌闪烁著“宾”字,楼下停著两三辆打著“空车”灯的计程车,引擎怠速发出低沉的轰鸣,车尾喷出的白气在低温里凝成团团白雾。
我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宾馆门廊柱子上的张大鹏。
他裹著一件臃肿的军绿色大衣,帽子拉得很低,只露出半张冻得发青的脸,脚下放著一个鼓鼓囊囊的破书包,正不耐烦地跺著脚取暖。
“靠!你tm可算来了!”
张大鹏一看到我,立刻直起身,压低声音抱怨,嘴里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格外明显。
“冻死老子了!这他妈才几点?天都没亮透!去林场又不是投胎,至於这么早吗?”
我快步走过去,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
街道空荡,只有寒风捲起地上的碎屑打著旋儿。
我拉低自己的帽帽檐,遮住更多脸:
“少废话,赶紧找个车。这里离你家近,万一有人盯著呢?早点走安全。”
“盯个屁啊盯,谁稀罕盯咱俩穷光蛋...”
张大鹏嘴上嘟囔著,手上动作却不慢,一把拎起书包。
我们走到最近的一辆计程车旁,敲了敲车窗。
司机是个鬍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正歪著头打盹。
车窗摇下,一股浓重的烟味和暖风扑面而来。
我:“师傅,去十道岭胜利林场,走吗?”
“胜利林场?那地方可够偏的,路也不太好走...”
司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量了一下面前两个穿著朴素的年轻人。
“一口价,120。”
我皱了皱眉,这价格比预想的高不少。
张大鹏凑上来:
“100!师傅,大清早的,拉我们这趟你一天都开张了!”
司机撇撇嘴:
“120,爱坐不坐。那破路跑一趟废车。”
“行,120就120,赶紧走。”
我不想耽搁,拉开车门就钻进了后座。
张大鹏把书包塞进后备箱,也跟著挤了进来,带著一身寒气。
“得嘞!”
司机发动车子,老旧的车身发出几声异响,缓缓驶离了宾馆门口昏黄的光圈,一头扎进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车子驶出市区,路灯消失,只剩下车灯劈开无边的黑暗。
道路开始变得顛簸,两旁是黑黢黢、望不到边的田野和光禿禿的树林。
寒风透过车窗缝隙钻进车里,带著泥土和枯草的冷冽气息。
“你咋了?脸色这么差?冻著了?”
张大鹏一脸关切地看著我。
“没事,没睡好。”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有点晕车。”
“嘖,你这小身板儿。”
张大鹏没多想,从怀里摸出个扁扁的金属酒壶,拧开盖子递过来。
“来一口?驱驱寒,也治晕车。”
浓烈的白酒味衝进鼻腔。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仰头灌了一小口。
辛辣的液体像火线一样从喉咙烧到胃里,瞬间驱散了部分寒意,也让紧绷的神经稍稍麻痹了一些。
“谢了。”我把酒壶递迴去。
“客气啥。”
张大鹏自己也灌了一口,满足地咂咂嘴。
“睡一觉,醒了就到了。”
很快大鹏就打起了鼾声。
我靠在车窗上,玻璃冰凉刺骨。
眼睛闭著,但无法睡著。
黑方块在背包里,像一块沉甸甸的冰,又像一个无声的诅咒。
李然惊恐的眼神、郑晓帅的尖叫、那扭曲蠕动的橘色怪物、还有最后那令人窒息的黑暗,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又一次闪现。
还有在医院时听到的那个不认识的男的说的奇怪的话...
我悄悄把手伸进背包,隔著帆布按在那个冰冷的方块上。
仿佛想確认它是否还在,又像是想从这冰冷的触感中汲取一丝虚假的掌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