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9月25日，中关村的废弃仓库里，二十几个穿的確良衬衫的年轻人围著汽油桶改制的火炉。林晚秋攥著宋浩给的纸条，踏过满地的电子元件包装盒，鼻尖縈绕著松香与煤烟的混合气味。墙上用粉笔写著“集成电路设计原理“，与隔壁废品站的“高价回收铜铁“標语形成荒诞对比。

“这是我从电子部情报所'借'的。“戴眼镜的男生展开张皱巴巴的图纸，上面是intel 8086处理器的逻辑框图，“美国人把核心技术捂得死死的，咱们只能靠拆晶片逆向...“他突然停住，目光落在林晚秋胸前若隱若现的军工徽章上。

林晚秋摸出用蓝宝石衬底做的电路板，3微米工艺刻蚀的线路在烛光下泛著幽蓝：“逆向不如正向突破，我正在做电子束直写系统。“周围响起抽气声，有人打翻了装著锗三极体的搪瓷缸——电子束光刻在1981年的中国，比登月计划还遥远。

“用什么做电子枪？“角落里的老技工突然开口，他袖口露出1960年代的劳动布补丁，“我在774厂见过苏联的老设备，光高压电源就有半间房大。“林晚秋笑了，想起父亲藏在药瓶里的微型变压器图纸：“用微波炉的磁控管改装，高压部分...用电视机的行输出变压器串並联。“

沙龙散场时，老技工塞给她个油纸包：“这是我徒弟从航天部偷的鉭电容，听说你在搞军工计算机？“林晚秋打开一看，十颗金色电容在月光下闪著光，与母亲陪嫁的金戒指顏色无二。宋浩则递来本油印的《固体物理习题集》，內页夹著张中关村电子一条街的规划草图。

与此同时，晨光电子研究所的钳工台上，父亲正在用放大镜检查电子枪的钨丝。1981年的《无线电》杂誌摊开在旁，“业余电子製作“栏目里的简易示波器电路旁，是林晚秋用红笔改的高压整流方案。母亲蹲在地上焊接分压电阻，用的是从纺织厂废料堆捡的细铜丝，每根都按电阻值分类捆好。

“林所长，“街道办王主任举著《个体工商户管理条例》闯进来，皮鞋踩过散落的电子管发出脆响，“有人举报你们私造'高精尖'设备...这是整改通知书。“他的目光落在父亲手边的药瓶上，標籤被刻意撕掉，露出“硅肺寧片“的字样。

父亲慌忙用图纸盖住药瓶，却碰倒了装著钨丝的培养皿。林晚秋按住他颤抖的手，触到掌心比上月更明显的老茧：“王主任，这是清华大学的產学研项目。“她递上宋浩偷盖的系里公章，“至於高压设备...我们用的是隔离变压器，符合安全规范。“

王主任的钢笔悬在通知书上方，突然看见墙上掛著的“军民两用技术合作单位“牌匾——那是陈参谋连夜送来的，红漆还未乾透。他摸出自己的搪瓷缸，里面泡著和父亲同款的甘草片：“下不为例，安全第一。“转身时，偷偷往工具箱里塞了个牛皮纸袋，里面是电子部內部发行的《高压电源设计手册》。

子夜的研究所里，电子枪的钨丝终於被点亮。林晚秋用母亲的银顶针改造成聚焦电极，父亲则把半导体收音机的中周变压器串成高压包。当示波器显示电子束斑直径达到1微米时，宋浩突然翻墙进来，怀里抱著台拆解开的进口电视机：“行输出变压器我拆了三个，终於找到耐压最高的...“

父亲的咳嗽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林晚秋假装没看见他悄悄吐在手帕上的血，將电子枪对准蓝宝石衬底：“开始刻蚀测试图形。“母亲的纺织机声从隔壁传来，混著电子枪的嗡鸣，形成奇特的共振——这声音让林晚秋想起前世在台积电洁净室听到的设备运转声。

“成了！“当显微镜下出现完整的mos电晶体图形时，宋浩的眼镜滑到鼻尖，“沟道宽度0.8微米...这比日本现在的水平还高！“父亲突然剧烈咳嗽，用手帕捂住嘴，却在上面留下道血痕。林晚秋转身擦掉显微镜上的水雾，假装那是自己的眼泪。

凌晨三点，林晚秋在电子枪旁发现张折起来的图纸。展开一看，是父亲用铅笔绘製的电子枪优化方案，边角处写著：“给晚秋的生日礼物，1981年“。图纸背面，是母亲用纺织厂报表纸写的留言：“钨丝太细，焊的时候別烫到手“。

她摸出未来科技年表，在1981年9月25日一栏写下：“自製电子束直写系统成功，发现父亲的生日礼物图纸。母亲的银顶针与电子枪的钨丝，共同编织著中国微电子的纳米级精度。“窗外，中关村的星空格外明亮，她知道，那些被时代埋没的技术火种，正在这个废弃仓库里重新燎原。

王主任离开时，將自己的防烫手套掛在门把手上——那是1969年在三线工厂发的，掌心处绣著“安全“二字。林晚秋戴上手套，触到里面藏著的半片阿司匹林，突然想起神秘人说过：“每个时代的科技突围，都需要有人把止痛药和电路图藏在一起。“

父亲的药瓶与母亲的银顶针並排躺在工作檯上，前者装著延续生命的药片，后者承载著突破极限的技术。林晚秋摸出焊锡丝，在电子枪外壳焊上枚微型元件——那是用药瓶铝盖改制的，焊点在月光下像极了北斗七星的形状。她知道，在这个夜晚，中国半导体的纳米级征程，已经伴隨著父亲的咳嗽与母亲的纺织机声，悄然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