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小院里只有一盏孤灯,忽明忽暗映出十二道影子。
碗里没荤腥,饭是闷好的粟菽,菜是以盐巴、蒜泥凉拌的马齿莧和蒲公英。眾人围坐在一起吃饭,这是小院里的新规矩。
“都说说,婉儿手艺如何?这菜吃著可苦么?”祖阳夹起一条马齿莧笑著问道。
吃什么本身其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吃的同时有所交流。
中国人的文化里,聚餐是一种拉进感情的特定形式。只要是聚在一起吃著饭,就总能让彼此更近一些。
北行在即,祖阳需要人为创造出越来越多这样的场景,让他的团队在出发前就儘量拧在一起。
学字、锻体、洗澡、训练……这样的场景似不经意,却已有了许多次。
某人嘴里含著饭,嘟囔:“婉儿小娘子手艺蛮好,还加了蒜,不似俺娘只会浸盐布,那才是苦的。”
眾人鬨笑中,婉儿低头红脸连耳根都在发烫,她轻声道:“……我还淋了些醋的。”
云真没有说话,用行动夹起了一簇马齿莧嚼得津津有味,喉结滚动间竟像在品什么珍饈。
赵峰翘起嘴角,追忆似的道:“我娘也爱做马齿莧,她说这是救命菜——那年大旱,她怀著我阿妹,靠它撑了整整三个月。”
说到母亲和妹妹,赵峰忽然出了神,一时却沉默了下去。
眾人都顿了顿,似是察觉到了某种情绪的变化,也似都在感怀起了什么。
杨秀忽然放下筷子,哈哈一笑,出奇附和起赵峰来:“我娘也是!不过,她说这菜沾了土气,得拿蒜泥压著。她在世的时候,也是婉儿这等做法。”
杨秀显然想要调节下气氛,只是可惜並未成功。
生离死別,月落月生,那些记忆似已太过遥远——以至於不经提点,都无法自脑海中翻检出来。
可一旦翻检起来,便如月涌大江,奔腾不止。
祖阳笑了笑,轻声道:“之前听你们问过,为何要识字。除了上进之外,有个很好的理由——
“那些过去的人、过去的事,你们可以用文字將她们都记下来。
“哪怕年深日久,只要文字还在,就不会忘记。”
狗儿用力扒著饭,眼眶渐已通红。就在刚刚那一刻,他决心要把字好好学起来。与那公子无关,只是他也有想记住的人,想记住的事……
学字、洗澡。
部曲们的屋子里鼾声渐起,月光却越过窗欞,流淌到更远的远方。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人心安几人愁?
同一轮弯月掛在窗前,有人酣然入睡,也有人心思不定、辗转徘徊。
祖智很烦恼。
他已知道了堂兄北上的计划,也愈发感知到堂兄对自己的期望所在。
可他要怎么选?要冒险与堂兄一道北上么?
窗外,四叔的琴声显得有些縹緲。因距离他的住处太远,听不真切,可仍旧在寂静的环境里缓缓盪开。
少年的烦恼其实並不算多,未来、成长外加上姑娘。
祖智这些年或是漂泊、或是求学,还没有心仪的女子。自己的学业也还不错,至少二叔还颇为认可。
盘算来去,真正的烦恼也就只有未来了。
看著窗外星空,祖智幽幽嘆了口气。
其实,他知道自己心底早已有了答案,只是因为这个决策太过重大,他不敢轻易出口而已。
可该来的总会来,就像明天的太阳要照常升起,他又能逃避到什么时候呢?
况且,堂兄所说確实有理——北地神州,还有百万劳苦百姓……
司空府,王惠风的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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