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心情不错,入府之后摘了幕篱,还能看到嘴角掛著的淡淡笑意。
只是踏上迴廊走了两步,王景风忽然发觉有些异样,慢慢驻足。
前厅那边早早就燃起了灯火,隱约间有些喧譁。王昱等小辈平日里是不敢去正厅造次的。是何人在正厅主事?
管事远远迎了过来,小声稟报导:“大娘子,家主回来了。”
王景风瞳孔微缩,父亲王衍隨太傅司马越屯驻官渡已近两月,北方战事尚且未定他怎突然回来?而且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预告。
联想起自己遇袭一事,王景风敛了表情一时凛然。她经歷过贾后覆灭时的大风大浪,心中已隱约有了猜测,浑身皮肤下意识绷紧起来。
她点点头,问道:“阿耶可是在与人议事?”见管家点头,她便有所明悟,绕路回了自己屋子,没去正厅打扰。
王家正厅似渐渐安定,虽听不清说话內容但已没了旁的杂音,只有一句句的吩咐命令。不少人依次离开,大步流星走向门外,盔甲在灯火下闪著光芒。
今夜,註定是要有些波澜的。
暮色如墨倾泻,城门铰链发出刺耳呻吟声。
洛阳城南,原本驻守在金墉城的牙门军突然自北方涌入,披甲执锐,轰隆的步调与马蹄踏碎了薄薄霞光,將太社屋檐的棲鸟寒鸦尽皆惊走。
城门落锁,牙门军分派把守住了宜阳、津阳、广阳、西明四门门。各处路口皆已设卡,严阵以待一片肃杀。
千余人的精锐步骑踏过长街,夜幕中火光如龙,松脂燃烧出青烟裹挟著铁锈味,隨著西风漫过院墙,味道飘散飞卷,令人心悸。
西掖门的望楼上,皇帝司马炽扶著望楼斑驳的栏杆,指尖深陷木纹。他远远眺望著洛阳城中动静,神色略显悲苦。
“司马越……”
牙缝间挤出的声音被阵阵甲叶碰撞所掩盖,宿卫军早已被全部动员起来,持盔著甲把守住了司马门在內的各处宫禁要道。
便连司马炽本人腰间也配了一柄剑,此时剑穗在夜风里微微晃荡。
夜幕下,破门声、衝突声、妇孺哭喊声骤然交蹙著响起,隨著兵卒呵斥重又归於安静。
牙门军如一道游走的火龙,在洛阳城南四处巡弋,择人慾噬,让整个城池都开始噤声。
恍惚间,人们再度想起当年三王交兵,冀州兵与关中兵夜入洛阳的场景。
许多人,这一夜註定无眠。
子时梆子敲到第三声,牙门军主力撤退至闔閭门处,火把熄灭不再躁动。宿卫军调主力至千秋门戒备,並未懈怠。
东方既白,金市西街的积水映出第一缕晨光。
十七具覆著草蓆的尸首在晨雾中若隱若现,未乾的血跡顺著板车缝隙滴落,在青石板上画出断续的讖纹。
城门洞开,牙门军渐次退出,归驻金墉城。
整个洛阳城在鸡鸣声里继续屏息,直到日上三竿才有胆子大的推开了窗门,看在地上的血渍在晨风中倒吸著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