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板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顛簸,每一下都像是碾在傻柱的心尖上。何大清裹著傻柱脱下的袄,蜷在铺了层薄褥子的板车里,枯槁的身体隨著顛簸无意识地抽搐。那条空荡荡的裤管,用麻绳死死扎著,纱布下渗出的脓血黄水早已冻硬,结成暗褐色的冰壳,散发著挥之不去的甜腥腐臭。
三天两夜,傻柱几乎没合眼。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骡子,拉著板车在寒冬的华北平原上跋涉。渴了,抓把路边的积雪塞嘴里;饿了,啃两口李明给的、早已冻得梆硬的芝麻烧饼。烧饼的碎屑掉在父亲乾裂的唇边,何大清费力地、本能地伸出舌头舔舐,浑浊的眼珠偶尔转动,看向儿子被寒风吹裂、布满血丝的后颈,两行浑浊的泪无声滑落,瞬间在冰冷的脸颊上凝成冰痕。
路过一个叫大王庄的生產队,傻柱实在撑不住了。父亲的呼吸越来越微弱,额头滚烫。他衝到队部,噗通一声跪在泥地上,对著一个穿著打补丁蓝布袄、叼著旱菸袋的老支书砰砰磕头:“大爷!求您!救救我爹!他快不行了!给口水,给口热的!我何雨柱做牛做马报答您!”
老支书被这阵仗嚇了一跳,菸袋锅都掉了。他赶紧扶起傻柱,看到板车上何大清那副惨状,浑浊的老眼也红了:“造孽啊!快!抬屋里去!三娃!去喊你六爷!快!”
赤脚医生“六爷”被连拖带拽地请来。他解开何大清腿上冻硬的脏纱布,只看了一眼,布满皱纹的脸就皱成了苦瓜:“老天爷!这…这都烂到骨头了!咋拖成这样!” 一股浓烈的恶臭瞬间瀰漫在土坯房里。伤口边缘皮肉发黑坏死,深可见骨,脓腔里黄绿色的脓液混著血水,触目惊心!
六爷倒抽一口凉气,哆嗦著打开他那磨得发亮的旧皮匣子,取出把豁了口的剃刀在煤油灯上烧了烧,又倒了半瓶烧刀子上去。“按住!千万按住!我得把烂肉剜掉!不然命保不住!”
没有麻药。傻柱死死抱住父亲的上半身,把头埋进父亲颈窝,泪如泉涌:“爹!忍忍!忍忍啊爹!” 何大清的身体在剧痛中猛地弓起!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嘶吼!枯瘦的手指死死抠进傻柱的胳膊,指甲深陷皮肉!六爷咬著牙,剃刀颤抖著刮向腐肉,黑红的脓血汩汩涌出…
剜掉腐肉,撒上厚厚一层不知名的草药粉散发著刺鼻的土腥味,再用相对乾净的旧布条重新包扎。六爷累得满头大汗,看著昏死过去的何大清,摇头嘆气:“娃啊,老汉我只能做到这份上了。这伤…邪毒入骨了,得赶紧送大医院!打那个啥…盘…盘尼西林!再拖下去,神仙难救!”
傻柱把身上仅有的三块五毛钱和半斤粮票全塞给老支书,千恩万谢。老支书推拒不过,嘆著气收下,又让三娃装了半袋掺了麩皮的杂合面窝头塞给傻柱:“拿著吧,路上垫吧。唉,这年月…都不容易。快走吧娃,救你爹要紧!”
板车再次上路。傻柱嚼著粗糙硌牙的窝头,拉著车,脚步沉重却无比坚定。父亲微弱的呼吸喷在他后颈,如同烧红的烙铁。易中海!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等著!等著我何雨柱回来!血债!必须用血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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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城的冬夜来得早。刚过五点,天色已如泼墨。南锣鼓巷95號四合院里,各家烟囱冒著呛人的劣质煤烟,空气里瀰漫著熬白菜帮子和棒子麵粥的寡淡气味。
前院,阎埠贵正裹著破袄,借著屋里透出的微光,心疼地擦拭他那副断了腿、用胶布缠了又缠的眼镜。中院贾家,传来棒梗因偷吃半个窝头被秦淮茹用笤帚疙瘩抽打的哭嚎和贾张氏护短的尖声叫骂。后院,聋老太太的小屋窗户紧闭,昏黄的煤油灯光在窗纸上投下她佝僂著、如同鬼魅般翻找东西的剪影——她正焦躁地再次摸索那个暗格,军票信封神秘消失带来的恐惧,如同毒蛇噬咬著她衰老的心臟。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缓慢、仿佛拖著千斤重物的脚步声,伴隨著粗重压抑的喘息,由远及近,停在了四合院那扇斑驳掉漆的大门前!
吱嘎——!
沉重的院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一个高大、佝僂、如同从地狱归来的身影,拉著辆破旧的板车,出现在门口!板车上,蜷缩著一个盖著破被、散发著浓烈腐臭气息的人形!寒风卷著雪灌进院子,也带来了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
“谁啊?!大晚上的…” 前院西厢房的灯光亮起,阎埠贵披著袄探出头,不满地抱怨。但当他的目光借著屋里透出的光,看清门口那人的脸和板车上的景象时,他剩下的话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硬生生噎了回去!眼镜“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傻…傻柱?!” 阎埠贵的声音都变了调,带著难以置信的惊恐!
傻柱没理他。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两团燃烧的鬼火,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过整个院子!他的袄敞著怀,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又冻硬的单衣,脸上、脖子上全是赶路留下的黑灰和冻疮裂口,嘴唇乾裂出血。他像一头负伤的孤狼,浑身散发著冰冷刺骨的杀意!
“易!中!海!!!”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裹挟著滔天的恨意和血腥气,猛然在死寂的四合院上空炸响!震得房樑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震得所有窗户纸都嗡嗡作响!
“滚出来!老畜生!滚出来受死——!!!”
这一声吼,如同在滚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整个四合院瞬间炸开了锅!
中院贾家的哭嚎叫骂戛然而止!秦淮茹惊恐地捂住棒梗的嘴!贾张氏倒吸一口冷气!后院聋老太太的剪影猛地僵住!易家的门“哐当”一声被拉开,易中海披著袄衝出来,脸上还带著被打断好梦的慍怒和不耐烦:“何雨柱!你发什么疯!大晚上…”
他的话,在看清门口景象的瞬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他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乾乾净净!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目光死死钉在板车上那个虽然枯槁变形、却依旧能辨认出轮廓的身影上!
何…何大清?!他…他怎么回来了?!他还没死?!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將易中海淹没!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腿肚子都在转筋!
与此同时,李明屋里的灯也亮了。李明推门而出,目光锐利如电,瞬间扫过门口如同煞神的傻柱、板车上生死不知的何大清,以及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易中海。他心中瞭然,风暴,终於来了!
“柱子哥!” 李明快步上前,声音沉稳有力,带著安抚人心的力量。他目光扫过何大清腿上渗出的脓血和那刺鼻的腐臭,眉头紧锁,“快!先把何叔抬进屋!这伤拖不得!”
傻柱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向李明,那滔天的恨意中终於有了一丝波动,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他重重点头,和李明一起,小心翼翼地將轻得如同枯柴的何大清从板车上抬下来。何大清似乎被惊动,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茫然地扫过熟悉又陌生的院子,最终落在不远处那个面无人色的易中海身上!
当那浑浊的目光聚焦的剎那!何大清如同迴光返照般,身体猛地一挣!枯瘦的手指向易中海!喉咙里爆发出用尽生命最后力气的、破碎嘶哑却清晰无比的控诉:
“畜…生!易…中海!你…害我…断腿…害…我儿…十…十年!!!”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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