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瓮声瓮气地嘟囔，声音却一点不小，明摆著也是瞧不上李卫国。

三大爷阎埠贵手里擎个紫砂茶壶，不紧不慢从后院那边溜达过来。

他耳朵里听著大伙儿的七嘴八舌，心里那小算盘已然噼啪响了起来。

这个李卫国，倘若真能抖起来，那可就是技术科炙手可热的人物。

自个儿家里那几个孩子，工作的事情还没个准信儿呢。

要是能借著这街坊邻居的关係，稍微那么搭上一搭……

阎埠贵心里头的小九九转得飞快，脸上却依旧一副教书先生特有的淡然平静。

此时此刻，大伙儿嘴里那个李卫国，安安静静坐在自家小屋的桌子前头。

窗户外头那些吵吵嚷嚷的声音，传到他这儿，被什么东西隔绝了开来，半点也扰不到他心神。

煤油灯那豆点大的火苗，安安稳稳地跳动，光线映在他专注的面庞上。

他面前摊放著“东风”特种钢的那些残缺资料，还有几张画了一半的草图。

【基础冶金知识】、【机械製图入门】的各项要点，在他脑子里，和他上辈子积攒的庞大军工知识体系，一点点融合，不断碰撞出新的思路。

【新手引导手册】里头教的那些分析法子，让他能够极快地从这些看似乱七八糟的数据里头，揪出最关键的东西。

苏联专家的方案，確有独到之处，可细究下去，某些关键的合金配比和热处理工艺，跟厂里眼下的设备、材料，明摆著对不上號。

这大概就是他们先前失败的癥结所在。

李卫国手里的铅笔，在草稿纸上刷刷地移动，一行行公式，一个个数据，从他的笔尖下奔涌出来。

他的整个心思，全都扑在这冰冷的钢铁世界里头。

院子里那些邻居的閒话，在他听来，不过就是夏天里知了的叫唤，虽然聒噪，却没什么分量。

只有真正的技术上的突破，才是最响亮的回击。

第二天，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

李卫国推开自己小屋的房门，预备去厂里。

门前那片小空地，昨晚上下过的一层薄雪，已经有人打扫乾净，露出了底下湿漉漉的青石板砖。

在门边上，还放了一个用乾净布巾包好的东西。

李卫国走近几步，伸手揭开布巾，里头包著一个还带著点儿温乎气的玉米面窝窝头。

他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隨即，他脑海里浮现出院里那位几乎从不跟人说话的聋哑老人的身影。

那位老人没有儿女，平日里就靠著街道发的那点补助，再加上捡些破烂过日子。

原主留下的记忆里头，李卫国的爹妈还在的时候，没少帮衬过这位老人。

一股子暖意，慢慢地在他心口漾开。

这个世道，也並非处处都是恶意和算计。

他拿起那个窝窝头，手感粗剌剌的，一股子朴实的暖意却从掌心传过来。

那些宵小之辈的议论，跟他此刻手里的温暖一比，越发显得无聊透顶。

他把窝窝头小心揣进怀里，迈开大步，朝院子外头走去。

轧钢厂房里，那高炉发出的轰鸣，才是他此刻最想听的动人乐章。

许大茂打著哈欠从自家屋里晃出来，李卫国那挺直的背影，正好从院门口那里拐了出去。

他朝著地上不屑地“呸”了一口。

“装！我看你能牛气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