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將她內心深处那些不堪的盘算,血淋淋地剖开,晾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以往那些梨带雨、示弱卖惨的手段,在这个人面前,全无用处。
那些手段,在这个人面前,如同冰雪遇上了烈阳,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
她看著李卫国推著车,一步步朝自家小屋走去。
那背影挺直,没有丝毫迟疑。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这个李卫国,和从前那个逆来顺受、可以隨意拿捏的闷葫芦,真的判若两人了。
她那些百试百灵的招数,在他这里,竟然全数失效!
就在秦淮茹失魂落魄,准备转身回家时,三大爷阎埠贵提溜著一个空酱油瓶,背著手,慢悠悠从前院那边晃了过来。
他那双精明的眼睛,老远就瞥见了秦淮茹这副霜打茄子似的模样。
阎埠贵眼珠子一转,立刻加快了脚步凑上来。
“哎哟,秦淮茹,这是怎么了?”
“瞧你这脸色,不好看啊。”他脸上堆著笑,语气里却带著几分掩饰不住的探究。
秦淮茹此刻哪有心情应付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声音发涩。
“没……没什么,三大爷。”
“没什么?”阎埠贵显然不信。
他往李卫国小屋的方向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
“我可瞅见了,你这是……在李卫国那儿碰钉子了吧?”
他伸长脖子,一副想要看穿什么的架势。
“这李卫国,现在可是厂里的红人,金贵著呢!”
“听说啊,杨厂长和刘总工都把他当宝贝疙瘩似的供著,三天两头往他那小屋跑。”
“嘖嘖,不简单,真不简单。”
秦淮茹心里正烦躁得厉害,听阎埠贵又句句不离李卫国,那股无名火更是蹭蹭往上冒。
她不想再听这些,也不想让人看笑话。
“三大爷,我家里炉子还烧著呢,先回了。”
她胡乱找了个藉口,丟下一句,便低著头,脚步匆匆地走了。
阎埠贵看著她仓皇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哼,不说拉倒。”
“还当我稀罕知道呢。”
他心里那小算盘却打得飞快。
这李卫国要是真成了气候,以后在厂里说话的分量可就重了。
自己家那几个孩子的工作,老大不小了还没个著落。
要是能通过李卫国搭上那么一两句话……
他掂了掂手里的空酱油瓶,琢磨著是不是也该找个机会,跟李卫国“联络联络感情”。
打酱油是小事,搭上关係才是大事。
李卫国进了屋,反手將门关上。
把外面的嘈杂和那些窥探的视线,一併隔绝。
秦淮茹那点小伎俩,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这种人,躲是没用的。
只有一次次让她撞上铁板,让她明白占不到任何便宜,才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换来清净。
否则,今天借点米,明天借点面,后天孩子病了要医药费,没完没了。
此刻,他的全部心神,早已飞回了书桌上摊开的那些图纸和数据之中。
【基础冶金知识】和【金属材料学】的要点,在他脑海中如同两条清晰的脉络。
与杨厂长带来的那些残缺资料,以及苏联专家语焉不详的配方,相互印证,反覆推演。
迷雾正在一点点散去。
解决“东风”特种钢难题的路径,逐渐清晰起来。
这个时代,技术封锁,物资匱乏,百废待兴。
唯有掌握真正的核心科技,才能为这个篳路蓝缕的国家,为这个不屈不挠的民族,锻造出真正的脊樑。
李卫国深知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煤油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映在斑驳的墙壁上。
手中的铅笔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
一行行公式,一个个数据,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从笔尖奔涌而出。
这些,都將是未来强国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