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实验室的牌子，烫得某些人眼睛生疼。

李卫国如今在厂里，风头一时无两。副科级待遇，独立实验室，项目攻关小组组长……每一项，都成了一根根钢针，狠狠扎在李建国的心窝子上。

他坐在办公室里，手指一下下地敲著桌面，那张曾经让他写满“深刻检討”的桌子，屈辱的气息至今还縈绕不散。

他就是想不通，一个乳臭未乾的毛头小子，凭什么？

运气！他妈的肯定是运气！

“李副主任，这是新一批的材料申领单，您看……”一个技术员把文件递了过来，態度小心翼翼。

李建国眼皮都没掀一下。

“让王科长签，我现在不管这些破事儿了。”

他猛地站起身，扯了扯衣领，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笑，迈步朝著李卫国的实验室走去。

既然踩不死，那就换个玩法。

轧钢车间，汗水混著铁屑飞扬。几个工人趁著喝水的空档，凑到了一块儿。

“听说了没？李工那套新玩意儿，要给咱们几十年的老规矩来个大顛覆。”

“可不是嘛！我听技术科的人讲，那规程细得能要人命，连拧个螺丝都讲究角度。这他娘的是炼钢还是绣？”一个老师傅撇著嘴，一脸的不屑。

“太年轻，胆子肥。小批量搞成几次，不代表量產就没问题。这可是把全厂的宝都押他一个人身上，万一搞砸了，咱们这个月的奖金全都得跟著打水漂！”

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周围一圈人听得清清楚楚。说话的，正是李建国的老部下。

风向，不知不觉间变了。

李卫国刚出实验室，一头撞上了李建国。

“哎呀，卫国同志！”李建国满脸热络，几步就迎了上来，“我正想找你请教个技术问题呢！”

李卫国停下脚步。

“李副主任，你太客气了。”

“是这么回事，”李建国凑得更近，刻意压低了嗓门，显得格外亲近，“你那个『微合金化』，我翻来覆去琢磨了好几天，脑子都快成浆糊了。你说说，这钒和鈦的配比，到底是怎么平衡掉热脆性的？简直是神来之笔！”

他嘴里全是恭维，可语气里的那点审视和酸意，怎么都藏不住。

这是试探，也是一种宣告：我，李建国，还盯著你呢！

李卫国神色平静地回应：“这得结合具体的热处理曲线，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回头我把演算数据整理一份，给您送去参考。”

他不多解释，也不流露任何情绪。

这种披著羊皮的善意，比明著来的敌意更需要提防。

“那可太好了！我就晓得卫国同志你这人敞亮，不藏私！”李建国哈哈大笑，手掌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加油干！厂里的未来，就指望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李建国转过身，背著手走了。李卫国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他能感觉到，一股暗流，正在厂区里悄悄蔓延。

攻关小组的內部会议室，气氛有些压抑。

赵铁柱这些年轻人依旧是打了鸡血的状態，但那几个从车间抽调来的老师傅，个个愁眉不展。

李卫国將新修订的《“东风”钢生產操作规程（討论稿）》发了下去。

“这是初步方案，大伙儿都看看，有什么问题，今天必须摊在桌面上说清楚。”

老轧钢工王海翻了两页，眉头就拧成了个疙瘩。他搓著那双满是老茧的糙手，第一个发了难。

“李组长，不是我们老哥几个信不过你。可这规程……太新了，跟咱们干了几十年的老法子，完全是两回事。就说这控温，要求精確到五度以內，咱们车间那台老电炉，炉门开关一下，温度就得跳个十几度，这让我们怎么搞？”

这话一出，所有老师傅的心声都被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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