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铸铁床身静静地臥在龙门刨床上,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
钳工车间里,空气凝滯,只剩下砂纸摩擦金属的“沙沙”声,和老技师们沉重的呼吸。
刘总工拿著一块刚刮研好的导轨样件,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他身边,七八级的老钳工们一个个满头大汗,眼眶深陷,像是熬了几个通宵。
“不行,还是不行。”刘总工把样件放到平台检测仪下,看著千分表上那根微微颤动的指针,声音里透著一股无力。
“平面度还是差了三个微米,达到了我们厂歷史最好水平,但离图纸要求,还差得远。”
一位姓钱的老师傅,是厂里刮研手艺最高的人,他摘下老镜,用油腻的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刘总工,李工,这活儿真没法干了。我这辈子,手就没这么稳过,可这铁疙瘩,它就是不听话。”
钱师傅的手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累,而是一种技艺被逼到绝境的挫败感。
“图纸上那个精度,那是神仙乾的活儿,不是人干的。”
周围的老技师们纷纷点头,他们是厂里的宝贝,是技术的定海神针,此刻却像一群打了败仗的兵。
李卫国没有说话,他走过去,戴上白手套,手指轻轻拂过那块被刮研得可以当镜子的导轨表面。
指尖传来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感知的起伏。
在普通人看来,这已经是完美的平面。但在他脑海中的系统模型里,这片“镜面”却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微缩丘陵。
问题不在於这些老师傅的技术。他们的经验和手感,已经登峰造极。
问题在於,人体的极限。
“我再试试!”钱师傅咬著牙,拿起刮刀,重新趴到导轨上,整个人像一尊雕塑,把全身的精气神都凝聚在了刀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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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卫国看著他绷紧的背部肌肉,看著他手臂上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的青筋。
没用的。
再怎么集中精神,心跳、呼吸、最细微的肌肉颤抖,都会通过手臂传到刀尖,在微米级的世界里,化作一场场无法控制的“地震”。
“刘总工,今天先到这里吧。”李卫国叫停了钱师傅,“让师傅们都去休息,这事急不来。”
刘总工一脸忧虑地跟在他身后,走出了车间。
“卫国,这可怎么办?全国能做超精刮研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还都是国宝级的老师傅,根本请不动。项目要是卡在这一步……”
“不是技术传承的问题。”李卫国打断了他,“是方法的问题。”
他没有回办公室,而是把自己关进了堆放图纸的资料室。
这里最安静。
他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一片纯粹的黑暗。
【虚擬实验室(初级版),启动。】
【正在载入模型:“先锋一號”导轨及刮研工艺流程。】
一瞬间,一个由无数光线构成的三维模型在他脑海中展开。导轨、刮刀、甚至是一个模擬的“手”,都以最精確的形態呈现。
他將模擬速度放慢一万倍,视角下沉到微观层面。
他看见了。
当刮刀切削金属表面时,钱师傅那只“稳如磐石”的手,在微观世界里,其实正发生著无法遏制的、高频率的微小抖动。
每一次抖动,都让刀刃的吃刀深度產生零点几微米的偏差。
这些偏差累积起来,就成了检测仪上那遥不可及的三个微米。
强行训练,去对抗这种生理极限?
不可能。那是唯心主义。
既然无法让手变成机器,那就……给手装上一个机器的“骨骼”。
李卫国猛地睁开眼,抓起桌上的铅笔和草稿纸,开始疯狂地绘製。
他没有去设计什么复杂的机械臂,那不现实。
他画的是一个极其简单的槓桿装置。
一个可以固定在导轨侧面的支点,一根带有配重滑块的长杆,一个连接刮刀的卡座。
技师的手不再直接握著刮刀,而是握著槓桿的力臂。
手部的力量通过槓桿被放大,而那些细微的抖动,则被支点和配重块吸收、抵消。
人的经验和判断力依然是核心,但执行动作的“稳定性”,则交给了这个简单的机械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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