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焦分厂的废渣，被拉回来了。

经过几天几夜的离心、过滤、酸洗、沉淀，一桶散发著古怪气味的深褐色液体，被摆在了m1080磨床前。

攻关组的所有人都围著，像在看什么怪物。

王德发，厂里最好的磨工，捏著鼻子，一脸嫌恶。

“李工，你让我用这玩意儿？”他指著那桶液体，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这跟阴沟里的泥汤子有什么区別？这要是倒进去，別说磨零件了，工具机的油路都得给你堵死！”

旁边几个年轻技术员也窃窃私语，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用废料炼出神钢，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像。现在，还要用废料里提出来的“泥汤子”去打磨神钢，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李卫国没有解释热力学，也没有讲分子结构。

他只是將一个刚刚赶製出来的，造型奇特的砂轮递到王德发麵前。

这个砂轮的表面，磨料颗粒的分布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螺旋状，结合剂的顏色也比常规的更深。

“王师傅，这是我根据样品上的痕跡，重新设计的磨具。”

“用它，配合这桶磨削液。”

李卫国看著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著不容置喙的力量。

“如果出了问题，磨床废了，零件毁了，所有责任，我一个人承担。我亲自去跟杨厂长写检討，申请处分。”

整个实验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王德发看著手里的新磨具，又看看李卫国那张年轻却沉稳得可怕的脸。

他干了一辈子磨工，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把自己的前途和声誉，全部压在一桶泥汤子和一个怪磨具上。

要么是疯子，要么……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我信你一次！”

王德发接过磨具，动作嫻熟地开始更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杨爱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双手抱在胸前，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他倒要看看，李卫国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机器启动。

预想中刺耳的摩擦声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而绵密的“嗡嗡”声，像蜜蜂在振翅。

那桶深褐色的液体，被泵入循环系统，浇在高速旋转的砂轮和滚珠之间。

奇蹟发生了。

液体接触到高温的接触点，瞬间变成了一种浓稠的乳白色，像牛奶一样，將整个磨削区包裹起来。

没有火四溅，没有青烟繚绕。

只有那稳定而持续的嗡鸣，和那团神秘的乳白色液体在循环往復。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內行。

他们看得目瞪口呆。

火和噪音，是磨削过程中热量和应力失控的表现。

现在，这两样东西都消失了。

这意味著，所有的能量，都被完美地用在了“切削”这一件事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是在熬炼著所有人的神经。

终於，机器停了下来。

王德发颤抖著手，关掉磨削液循环泵，用铁钳將那枚刚刚经歷过“洗礼”的滚珠夹了出来。

他甚至没有等冷却，直接用一块厚布包著，举到了灯下。

那一瞬间，整个实验室只剩下倒吸冷气的声音。

滚珠的表面，光洁如镜，反射著灯管清冷的光。

不，比镜子更光滑。

那是一种深邃的、带著金属质感的完美曲面，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划痕，更不用说烧伤和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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