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案线索已被清洗殆尽,他又早早抽身退至幕后,纵然帝王心中雪亮,却苦於无实证可依。
而且,身为中书省左丞,杨宪权倾朝野,即便无皇权直接庇佑,只要能扳倒李善长,中书省丞相之位虽未必落於其手。
但若能將新任官员皆驯为掌中棋子,中书省乃至整个朝堂便尽在其股掌之间!
这便是权力带来的极致膨胀感,亦是野心家难以抗拒的诱惑。
此刻的杨宪唯有一条路可走,这便是將自己洗刷得乾乾净净,让政敌抓不到半分错处。
毕竟,这就是所谓的官场规则,唯有让自身行至“无懈可击”之境,方能在朱元璋的猜忌与李善长的攻訐之间求得生机。
甚至,杨宪可以凭此更进一步,將权力的游戏推向新的巔峰。
恰在此时,朱棡的身影徐徐踏入奉天殿,目光扫过朱元璋与朱標,朗声道:“父皇,您对『大才』的期许,是不是太低了些?”
“此等伎俩,也算大才所为?”
此言如石破天惊,朱元璋与朱標眸中俱是一亮,齐齐將目光投向这个素有奇思的老三。
別的不说,就说寻常人看事多循常理,偏这朱棡惯会跳出窠臼。
那些在旁人眼中无解的困局,往往在朱棡手中能另闢蹊径。
朱棡立於殿中,朝朱元璋微躬身躯道:“父皇,皇兄,可曾想过,扬州为何偏在此时出现截杀御史的匪患?”
“又为何恰在朝廷清查田亩、人口之际生事?”
朱標几乎不假思索便接口道:“定是有人不欲让御史清查田亩。”
朱元璋嘴角扯出一抹嘲弄笑意:“拖得些时日,扬州的田亩人口帐目便能『圆圆满满』,再无紕漏可寻。”
——清查田亩人口乃朝廷既定国策,纵是杨宪也不敢公然阻挠,他所求不过是爭取时间掩盖隱患,而非与大势正面对抗。
朱棡闻言轻笑頷首:“既如此,朝廷不妨照常派人清查田亩人口,一切如旧。”
朱元璋頷首道:“这是自然,无论是否拖延,扬州帐目都须登记造册。”
朱標却蹙眉追问:“但截杀御史一案,难道就此作罢?”
朱棡嘴角扬起一抹玩味弧度:“儿臣从未说过作罢。儿臣之意,是以雷霆之势接管扬州——御史继续查帐,朝廷另派人马彻查血案,两不相扰。”
“何谓『接管扬州』?”朱元璋与朱標同时抬眸,目光灼灼落向朱棡。
朱棡却未多做解释,只是再度躬身:“请父皇赐儿臣一道圣旨,调拨京卫千骑,儿臣愿亲赴扬州,料理此事。”
朱元璋目光微动,沉声道:“你想亲自去扬州查案?”
朱棡却摇头冷笑,掷地有声道:“此案何须细查?分明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但凡敢对朝廷差官动手,无论是否假手匪患,扬州上下官吏皆难辞其咎。”
“所以,不必查证细节,直接按名拿人便是。”
“毕竟,查案需证据,杀人却只需名单。”
“儿臣就不信,扬州那帮官吏能有几颗硬骨头,能在天威之下抗住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