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文敏耸肩道:“你犯不著骗你的死对头。”
朱棡听罢不禁击掌而笑,嘴角扬起一抹复杂笑意。
细想起来,若不是冯胜与朱元璋乱点鸳鸯谱,冯文敏本该如史载般嫁与常茂,而朱棡也会迎娶谢成之女,何至於落得今日这般纠缠不清的局面?
说到底,不过是一道婚约,將两个本该从小到大针锋相对的死对头,绑成了如今这般微妙的关係。
不过,正如朱樉所说,朱棡样样都好,唯独在感情之事上有些木訥。
即便女儿家性格再豪爽,也该懂得男女有別、避嫌守礼,岂能隨意与人打闹?
可冯文敏偏生从小就爱与朱棡拌嘴打闹,这般亲昵之举,难道还不能说明些什么?
就像此刻,冯文敏可以不相信朱棡的话,却仍是轻轻点头。
这看似简单的动作,何尝不是在向朱棡暗示,自小到大,冯文敏始终愿意相信他,这份信任从未变过。
只是这冯文敏偏偏是个嘴硬的死丫头,哪怕心里早就翻江倒海,面上却偏要做出满不在乎的模样,说什么也不肯承认罢了!
又是沉默良久后,朱棡方才开口:“我想自保。”
“自保?”冯文敏又是微微一怔。
朱棡凝望著冯文敏,目光深沉如渊:“天家的情分最是难辨,於陛下而言,天下苍生永远排在首位。这份情怀,是对普天之下黎民百姓的担当。”
“至於江山社稷,即便身为皇子,也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朱棡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苍意,“所谓感情、亲情,一旦登上那九五之位,便再无纯粹可言。”
“因为,陛下首先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其次才是为人父者。”
或许,正是从奉天殿上朱元璋命朱棡规劝朱樉与王月悯的那一刻起,朱棡才真正读懂了歷朝歷代夺嫡之爭频发的深层缘由。
这不仅是因为那把龙椅上凝聚著掌控天下的权柄,更因为那是皇子们对帝王、对父亲无声的反抗。
就像李承乾,身为名正言顺的太子,本该是皇权最直接的继承者,却偏要鋌而走险选择谋反。
个中纠葛,又何尝不是对父亲权威的挣扎、对亲情匱乏的控诉?
毕竟,在帝王家的天平上,权力的砝码永远重於血缘。
当皇子们意识到自己在父亲眼中,不过是维护江山稳固的工具时。
那些积压已久的不甘与愤懣,便终將在某个临界点化作顛覆一切的狂澜。
而且,若是朱棡记得不错,李承乾翻开史书便会发现。
上一个严格遵循嫡长子继承制、未经歷废立风波而顺利继位的皇太子,就是三百年前西晋的司马衷,也就是说出“何不食肉糜”的那个傻子。
当然,这三百年间並非没有太子继位的例子,只是大多伴隨著政变、禪让或外部势力干预,皆不符合“平顺顺位继承”的定义。
朱棡望著冯文敏眸中翻涌的复杂神色,指尖轻轻叩击著案几:“这是我的选的路,不爭万世,爭一世,一世命即万世命,哪怕史笔如刀,我也要有底气直面未来风云。”
“这不是为了造反,不是为了夺嫡,仅仅是自保。”
话罢,朱棡深邃的眼眸之中,又是闪过一抹异色。
就像先前所提,未来的朱標必死,朱允炆继位,那这所有的布局,就是针对那个小兔崽子。
毕竟,老朱家疼侄子,这属於老传统,从朱元璋开始的老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