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公府內,胡惟庸垂手而立,望著上首品茗的李善长躬身道:“相国,今日这应天府的风里,倒像是多了三分肃杀之气。”
李善长指尖轻叩茶盏,眼皮未抬便道:“朝堂之上,多些肃杀方能震慑群小。”
胡惟庸姿態放得极低,却未落座,仍是恭谨道:“若学生想往这炉子里添把柴,相国可愿助学生一臂之力?”
李善长淡淡瞥他一眼:“当心引火烧身。”
“杨宪的罪状学生已搜罗齐全,”胡惟庸语气里透著几分急切,“只需一剂猛药,便可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杨宪不过是朝堂阴沟里的小虫子,”李善长將茶盏重重搁在案上,“他的死活,左右不了政局大势。你若急於动手,怕是要暴露根基。”
室內气氛骤然冷凝,而胡惟庸何等精明,自然听出了李善长的弦外之音。
扬州御史袭杀案已过去月余,刑部至今未结案,亦未追查真凶,这般反常岂能不让人猜忌?
更蹊蹺的是,向来“三天不惹事便手痒”的晋王朱棡,自搬出皇宫后竟闭门读书,毫无动静。
还有就是拱卫京师的淮西子弟向李善长稟告,京营千骑一月前悄然离京,至今去向成谜。
加之朱元璋近日对杨宪刻意疏远,种种跡象皆昭示著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而且,现在最急的就是左丞杨宪,毕竟能登上左丞之位,要是没脑子,谁能相信?
怕是杨宪的人马,已经去往了扬州,只不过,还未回归。
但一个月都没能回来,那便不用想,不是已经被抓,就是扬州封城,压根无法混出扬州。
事实上,扬州城如今四门紧闭,只许进不许出,如同一口密不透风的铁棺。
杨宪遣去的细作虽未暴露身份,却困在城內如螻蚁般团团转,连一封密信都送不出去。
这对於深諳官场规则的杨宪而言,“没有消息”恰恰是最可怕的消息!
这意味著他在扬州的布局已如断线风箏,更是已经彻底脱离了掌控。
此刻的杨宪面色惨白如纸,手指紧紧攥著桌沿,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青。
他当然清楚,自己扶持起来的扬州士绅豪强,看似是依附於他的羽翼,实则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这些人靠他的权势贪墨纳贿、兼併土地,如今若遭清算,必然会像溺水者般死死拽住他的脚踝,拖著杨宪下黄泉。
更致命的是,杨宪安插在扬州府衙的官吏,儘是些无才无德的酒囊饭袋,平日里只知阿諛奉承、贪生怕死,真到了生死关头,怕是不用动刑便会將他卖得乾乾净净。
“比起死,等死更难熬啊.....”杨宪喃喃自语,忽然想起自己曾担任检校时,目睹过的朱元璋整治贪官的种种酷烈手段。
剥皮实草、抽肠填炭、碎骨扬灰......那些画面如毒蛇般爬上心头,令杨宪浑身发颤。
而他此刻能做的,唯有在这愈来愈浓的风暴之中,眼睁睁看著自己的仕途、身家、性命,如沙漏中的细沙般缓缓流逝,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此时的扬州街巷,午间集市正喧。
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摩肩接踵,虽大多衣袍粗陋、身形佝僂,眼中却燃著簇簇微光。
那是求生存的坚韧,亦是对来日的期许。
朱棡一袭织金锦袍立在人群中,绣著瑞兽的袖口拂过摆摊老汉的竹筐,格格不入之感扑面而来。
良久,朱棡抬眸望向纵横交错的巷陌,檐角漏下的阳光碎在他紧抿的唇角,眼底翻涌著复杂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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