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对民生多艰的慨嘆,亦有对这缕“希望之光”的动容,更藏著几分要將这世道掰正的沉沉决心。
冯文敏站在朱棡的身后,见他望著市井熙攘的背影陡然添了几分孤寂,心间驀地一抽,仿佛被细针扎了般微痛。
她攥紧袖口踟躕半步,终究鼓起胆子上前,指尖触到朱棡掌心的剎那,只觉掌心发烫,面上霎时漫起胭脂色。
即便如此,冯文敏还是仍仰起头,声音里带著三分莽撞七分温柔:“你瞧著.....好似有心事?”
朱棡並未言语,只反手將冯文敏的指尖轻轻拢入掌心,缓步走向前头叫卖竹篓的大娘。
但见摊前摆著糙米筛、菜筐、火笼等物,皆是百姓日用所需,篾条间还沾著新削的竹屑,泛著淡淡草木香。
朱棡忽而想起《扬州竹枝词》里那句“蜀冈西头苦竹多,贫儿削篾补破蓑。”
又记起万历《江都县誌》所载“篾匠最贱者,日得十文钱活命。”
所以,眼前的这一只只竹器,便是底层百姓用指尖血、掌心茧编出来的活路。
利润微薄,却又无可奈何,总能补贴一些家用。
想到此处,朱棡低下身子,指尖轻轻摩挲过竹篓纹路,眼中复杂更甚。
卖竹篓的大娘看向朱棡,眼神犹豫,低声问道:“公子,您要买么?”
她目光扫过二人身上的锦袍绣裙,在阳光下泛著细密光泽,眼底掠过一丝艷羡。
虽知这般贵人多半瞧不上粗竹篓,但若真能入眼,家里便能添几文钱进项,便又存了几分期许之色。
朱棡闻言,隨手拿起一只菜筐问道:“大娘,这筐子多少银子?”
大娘顿时受宠若惊,忙不迭摆手:“公子若看得上,一文钱拿去便是!”
毕竟,这大娘见过不少衣著华贵的公子小姐,却少见这般温和的,倒像是邻里串门的少年郎,哪里有半分贵人架子?
冯文敏见状,忍不住开口:“大娘,这才卖一文钱?是不是太便宜了?”
大娘嘆著气摇头:“扬州多竹,竹子隨处可见,不值钱,编个筐子也就卖一二文钱,贵了没人买。”
其实,扬州百姓,家家户户都会制篾,毕竟靠水而居。
可说是家家户户都会制篾,但真靠这营生餬口的,都是走投无路的苦命人。
稍有点活路的人家,谁愿整天跟竹刺打交道?
何况精细竹器都被士绅豪强包揽了去,寻常百姓只能编些粗陋物件,赚几个铜板贴补家用。
而且,这营生若真能赚银子,哪里还轮得到他们?
朱棡五指紧紧攥著菜筐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仍用轻柔的嗓音安抚眼前面容憔悴的老妇:“大娘,熬过这阵子,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说罢,他从怀中摸出一枚铜板轻轻搁在案头,转身看向冯文敏,眸中掠过一丝沉色:“昨日孤见的那个读书人,叫什么名字?”
冯文敏垂眸思索片刻,眉梢微挑:“好像是叫李进?”
对此,朱棡微微頷首:“传他明日卯时三刻至扬州知府衙门,孤要亲点他为扬州新知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街巷百姓,声音里带著冷硬的温柔,“孤要在返京之前,为扬州百姓劈开一条活路。”
“还有,明日向扬州宣布杨宪罪状,监斩这些扬州的国之蛀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