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棡缓缓起身,袍角扫过青砖时带起细微声响:“孤会尽所能为你扫平障碍,让你全无后顾之忧。”
“三洲六县的官吏任用,孤亦放权於你。”
说著,他指尖又是抵著桌沿,目光如刀般剜过李进的面容,“但孤只给你三年时间——三年后,扬州若对不起『水米之乡』的名號......”
话音戛然而止,却比任何威胁都更具压迫感。
李进只觉后颈寒毛直竖,仿佛有柄无形的刀架在脖颈。
这是前所未有的信任,亦是沉甸甸的赌约。
晋王將扬州的吏治权柄尽皆交到他李进手中,意味著三年內他可独断专行、雷厉风行地整肃积弊,却也意味著三年之期一到,若扬州仍是现状,他便是第一个要被问罪的人。
“臣领命!”李进再次叩首,额头重重砸在地面,“三年后若扬州未改旧貌,臣自当提头来见!”
靠在柱子旁的冯文敏,忍不住心中吐槽:“这个世道真讽刺,百姓想要平安,竟要靠提著脑袋的官吏、踩著刀刃的王侯去挣。”
不过,当冯文敏的目光转向朱棡时,眸中忽然泛起细碎的光。
这个男人身上縈绕著一种举世无双的独特气韵。
他就像是一团矛盾交织的火焰,比龙椅上那位铁血帝王更令人捉摸不透。
他的內心藏著千钧雷霆,对待贪墨官吏与欺压百姓之徒时,眼底淬著冰刃般的冷冽。
就拿扬州城来说,即便律法尚可宽宥的微末之罪,在朱棡的眼中亦容不得半粒沙子,定要將恶行碾碎在法理之下。
这般雷厉风行的手段,若不是生在帝王家,怕是早已被世俗的暗流碾得粉碎。
可偏偏,朱棡对百姓的赤诚又那样灼人,就像是昨日从喧囂的闹市归来,朱棡便在烛火下伏案疾书治理扬州的方略。
现在,更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以亲王之尊亲自为寒门书生撑腰,不为权谋,不为虚名,只为让扬州百姓能在朗朗乾坤下喘上一口清气。
然而,这仍不足以道尽朱棡身上的矛盾性,这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余下的玄机不必挑明,大抵都绕不开奉天殿那把龙椅。
朱棡嘴上说著从不覬覦至尊之位,眼底却时常掠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深邃。
就像寒潭里潜伏的蛟龙,看似沉睡,鳞甲下却奔涌著灼热的暗流。
在亲情与权柄的夹缝中,朱棡看似选择了一条折中之道,既想做个恭顺的弟弟、忠孝的儿子,可当暗中培植的势力如藤蔓般快速成长,
而当手中的砝码,重到足以撼动棋局时,即便朱棡依旧坚持“无心帝位”,怕也不能如愿。
毕竟,世道从来残酷,在权力的漩涡里退一步便是粉身碎骨,天下大势的巨轮也会推著朱棡向前踏出那一步。
这便是权力最可怖的魅力,它像淬了蜜的毒酒,初尝时甘美诱人,等察觉毒性时早已深入骨髓。
而朱棡早已捧著酒杯站在悬崖边,往前是万万人之上的荣光,退后是深渊里的白骨,除了握紧酒杯往前走,他早已没有退路。
思索过后,冯文敏又是看向朱棡,轻轻摇头,这便是她眼里的朱棡。
將这座天下化为棋局,將权力与人性揉捏在一起,藉助狂浪大势,定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