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棡此去扬州,不仅以雷霆手段盪尽贪官污吏,更在层层盘剥的铁幕之下,为底层穷苦百姓劈开一条生路。
一条能让人喘上气、活得像人的活路,这是比任何金银都更珍贵的救赎。
这般恩情何须刻意宣扬?
穷苦百姓拿回田亩时的红了眼眶,孩子们在整治一新的街巷里追逐嬉戏、笑声清亮。
还有扬州府的每一缕炊烟、每一块青石板,都在默默替百姓记下这份滚烫的恩德。
所以,有些人相交半生未必能换得真心,而有些人仅凭一次护民如子的肝胆之举,便让民心甘情愿奉为倚靠,刻入骨髓。
这便是朱棡在扬州埋下的微小种子,但却深深扎进了最丰饶的民心厚土。
待得时光流转、春雨润泽,这颗种子终將破土而出,长成遮天蔽日的巨树。
那是无声却汹涌的民意根基,是蛰伏在江南烟雨中的暗棋。
只等风云际会之时,这棵树自会舒展枝干,为朱棡的崛起撑起一片辽阔天地。
因为,民心向背从来都是最隱秘,却最具力量的胜负手。
就在此时,朱元璋负手缓步进殿,並且直视朱棡:“你那『匠户领衔,民户分包』的法子,究竟能不能在全国推行?”
所谓“匠户领衔,民户分包”,正是朱棡提出的“富民四策”之一。
以竹器行当为例,匠户把持核心工艺,负责设计与精修,民户则承接劈竹、编底等粗加工环节,形成“匠户传艺—民户量產”的协作链条。
每件成品抽取一文钱纳入“匠学银”,既保障了匠籍子弟的技艺传承特权,又拓宽了民户的生计来源。
简言之,官府搭台让专业匠人教百姓做工,百姓出力赚辛苦钱,匠户稳坐技术台,民户捧起新饭碗。
这法子看似只是盘活了一门手艺,实则暗藏破局之道。
对匠户而言,技艺换银钱,铁饭碗里多了活水。
对民户而言,放下锄头能拿刻刀,土里刨食之外多了条活路。
於朝廷而言,无需额外投入,便能让百姓在农閒时学手艺、增收入。
顺带还能培育出稳定的民间產业,当真是一箭三雕的妙棋。
当然,这並不违背朱元璋所制定的户籍制。
毕竟,匠户仍属匠籍,核心技艺,仍由匠籍垄断,既保其世袭之权,又督其授业之责。
民户仍隶民籍,仅参与加工,且受限於农閒时段,主业仍是务农,仅为生计添份补益。
此般操作,犹如在皇权织就的户籍巨网中挑松数根经纬线,网形未变,却让民生活水得以潺潺流动。
何况朱元璋早有规制:“诸色人等,各安其业”,亦留“灾异时权变用工”之余地。
今扬州府歷经动盪,正值“权变”良机。
所以,此策既合大明律,又顺民生渴盼,庄重中见巧思,实为治国智慧的点睛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