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是摔碎的瓶子，卡死的链条。

汗水顺著额角滑下，砸在图纸上，洇开一小团墨跡。

门帘被掀开。

李有田端著碗凉透的糊糊进来，脸上油污都没擦。

他没说话，把碗往林默手边一放，自己也凑到图纸前，布满老茧的手指点了点电机旁边一个模糊的符號。

“林主任，”他声音有点哑，带著熬夜的疲惫，“你看这旮旯…像不像画了个『稳』字？我琢磨一宿了…咱那小电机，老掉牙的货，村里电压不稳，跟抽风似的，它可不就跟著抽风？”

林默猛地抬头，昏黄的灯光下，李有田的眼睛里竟闪著一种近乎狂热的光。

“电压…稳压？”林默心头一跳。

“对！稳住了电，这铁疙瘩的『心跳』才能稳！”李有田语速快起来，“我寻思，能不能…用那破收音机里拆下来的大电容，还有镇流器…凑合弄个『土疙瘩』给它定定神？”

“有门！”赵老蔫不知何时也钻了进来，指著木轨道，“这槽口太平，瓶子走起来打晃！得改！卡槽这里，得有个小坎儿，像门槛似的，挡一下，瓶子就老实了！”

希望像微弱的风，吹散了棚里的沉闷。

又三天。

那台怪物灌装机旁，多了一个更丑的铁盒子——李有田的“土疙瘩稳压器”，电线裸露，缠满了绝缘胶布。

赵老蔫把木轨道的凹槽重新刨过，关键的卡槽处，嵌进去一小块弧形的铁皮，像个温柔的臂弯。

“再试！”林默的声音带著孤注一掷的沙哑。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屏住呼吸。连王二都扒在墙头，伸长脖子看笑话。

柱子颤抖著手放上一个空瓶。

李有田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合闸！

“嗡——滋…”

小电机的呻吟平稳了许多。

自行车链条“咔噠、咔噠”地转动起来，虽然缓慢，却不再卡顿。

瓶子在木轨道上滑动，遇到张老木嵌的铁皮坎儿，轻轻一顿，稳稳地停在灌药口下方。

竹筒滴管落下，黑褐色的药液精准地注入瓶中！

虽然灌满后移开的速度有点慢，虽然链条和齿轮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虽然十个瓶子里还是会有一个被碰歪……

但那单调重复的“咔噠…滋…咕嘟…”的机械韵律，第一次在河湾作坊响起！

成了！

“神了！真他娘成了！”孙大锤菸袋锅子掉地上都顾不上捡。

柱子激动地一把抱住旁边的人，才发现是秦铁山，被对方嫌弃地推开。

墙头上，王二张著嘴，像条离水的鱼，脸色难看地缩了回去。

林默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走到还趴在稳压器旁侧耳倾听的李有田面前。

又看向正用砂纸仔细打磨卡槽铁皮的张老木。

他掏出工坊的帐本，当著所有人的面，抽出两张“大团结”。

“有田哥！蔫叔！”林默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把钱塞进两人粗糙的手里，“技术攻关奖！一人十块！以后，工坊的『铁疙瘩』，归你俩管！”

李有田捏著那崭新的十块钱，手有点抖，油污的脸上咧开一个傻乎乎的笑。

赵老蔫用砂纸蹭了蹭手，才小心地接过钱，重重嗯了一声。

【推动技术应用，奖励科技点：+5（总剩余：10）。】

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响起。

林默走出喧闹的作坊。

暮色四合。

小草蹲在自家青砖房的屋檐下，小手托著腮，看著哥哥。

她学著工坊里那“咔噠、滋、咕嘟”的声音，自己咯咯笑起来，小脸上沾著一点灰。

林默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

【人类文明存续倒计时：9930天。】

那幽蓝的数字，映在小草清澈的笑眼里，像一颗沉入深海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