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在粗陶碗里摇晃，舔舐著黑暗）

林默伏在自家新打的榆木炕桌上。

他面前摊著几张糊窗户用的黄草纸。

笔尖蘸饱了墨，却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视网膜上，陈老那双温和却深邃的眼睛仿佛还在注视著他。

“项目构想书…”

林默低声咀嚼著这几个字，像含著一块滚烫的山芋。

他深吸一口气，墨点终於砸在粗糙的纸面上。

“河湾村启明工坊，『启明一號』医疗辅助诊断仪构想书”

字跡笨拙，却力透纸背。

没有哨的词藻。

他写山沟里赤脚医生背著破药箱，翻山越岭，累得靠在树下打盹。

写乡亲们把咳嗽拖成肺癆，把肚子疼熬成腹水，因为请不起郎中，也信不过土方子。

写“启明一號”这个铁疙瘩能干啥：

“一、摸热冷（基础体温传感）。”

“二、数心跳（简易心率监测）。”

“三、量压力（基础血压模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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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在这里顿了顿，墨跡洇开一小团。

“四、装个『笨脑壳』（症状资料库比对）。”

他详细解释这个“笨脑壳”：

“赤脚医生摁几个钮，告诉它：这人咳嗽，发烧，没力气。”

“铁疙瘩就翻它肚里的『帐本』，吭哧吭哧算：咳嗽+发烧+没力气=肺癆嫌疑大？风寒嫌疑大？”

“算出一个最可能的路子，亮个灯，或者吱一声，给赤脚医生提个醒儿！”

“不敢包治百病！不敢替郎中！只求少走点弯路，少误几条命！”

最后，他老老实实写上难处：

“铁疙瘩的『眼』（传感器）、『耳朵』（拾音元件）、『心』（核心晶片），本地买不著，黑市贵如金，质量靠运气。”

“河湾小庙，求真神开条路，批点计划內的『筋骨』！”

写完最后一句，林默搁下笔，像打了一场硬仗，后背的汗把粗布褂子都溻透了。

西头工棚里，气氛却像冻住的浆糊。

孙大锤拎著个刚车了一半的铁齿轮胚子，黑著脸，蹲在门槛上吧嗒旱菸。

“咋了锤叔？”林默心头一紧。

“车床！”孙大锤喷出一口浓烟，烟锅子狠狠磕在门框上，“精不了！狗日的王八蛋卡脖子！”

李有田从一堆图纸里抬起头，眼镜滑到鼻尖，一脸苦相：

“林主任，传动轴这截儿，差一丝头髮丝，转起来就抖！咱那破手摇车床，刨个木头疙瘩还成，啃这铁疙瘩…牙口不够啊！”

“县农机厂！”张老木闷声道，“他们有床子！王大拿师傅是硬手！”

希望刚冒头，就被一盆冷水浇灭。

王德贵从农机厂回来时，脸拉得比驴还长，手里攥著的两包“大前门”原封不动。

“別提了！”王支书气得鬍子直翘，“刘扒皮那个老混蛋！鼻孔朝天！说厂里任务紧，一个萝卜一个坑！王师傅是技术骨干，离了他机器转不动！外借？门儿都没有！给钱？他说咱那三瓜俩枣，瞧不上！”

“王大拿师傅…啥意思？”林默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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