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欢宴
凯特琳站在窄小的窗洞前,透过厚厚的、布满灰尘的玻璃,望向外面被分割的赫伦堡景象。
扭曲高耸的五座巨塔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城墙黑色石块的石缝间凝结著岁月的污垢与可疑的暗色痕跡。
几只乌鸦在最高的號哭塔尖盘旋,发出粗礪的鸣叫。空气中瀰漫著潮湿石头、远处马的气息和三叉戟河水特有的微腥。
她此行唯一的目的,是面见赫伦堡的新主人,培提尔·贝里席。
那个她曾经视为弟弟、如今贵为公爵的“小指头”。
冰冷的理智在她心中盘算:
如果他肯出兵,协助艾莉亚夺回北境的心臟临冬城,那么,让艾莉亚与鹰巢城公爵、体弱多病的劳勃·艾林缔结婚约,也並非不可接受。
联姻是维斯特洛政治的基石,即使代价是女儿的幸福。
艾德慕,她那个愚蠢又善良的弟弟,已被剥夺了奔流城公爵的头衔和封地,但徒利家族的名號,那统治河间地长达三百年的古老血脉,仍在这片土地上拥有无形的分量。
凯特琳相信,这份残余的威望,足以成为培提尔稳固河间地统治的有力筹码。她可以为他背书,用徒利之名安抚那些怀念旧主或因佛雷家族暴虐而心怀不满的河间诸侯。
然而,横亘在这条路径上的,是佛雷家族。河间地唯一一个完整保留了全部力量,並且在战后搜取了最多利益的家族,已经成为河间地最强大的势力。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吐出已经咽下的果实,尤其是瓦德·佛雷这贪婪的老傢伙。
凯特琳曾寄希望於金色黎明,这个由刘易建立的拥有强大军事力量和经营能力的组织。
但是观察良久,她发现,他们也憎恨佛雷家族,却並非因为佛雷在红色婚礼上犯下了背叛封君、践踏神圣宾客权利的滔天罪行。
而是因为佛雷家族选择了与泰温·兰尼斯特结盟,而兰尼斯特的军队曾扫荡河间地,焚烧村庄,屠戮平民。
更让她心头沉重的是刘易的態度。这位罗柏曾经的部下,如今金色黎明的最高领袖“光明使者”,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要为罗柏、为史塔克家族復仇的意愿。
也许,在刘易和他核心部下们的眼中,史塔克与佛雷之间的深仇大恨,不过是两条野狗爭夺肥肉的撕咬,是维斯特洛权力游戏中司空见惯的残酷插曲,不值得投入宝贵的兵力去纠正。
没关係。凯特琳在圣莫尔斯修道院里那间冰冷、散发著霉味的房间里,无数次对自已低语。
金色黎明的扩张不会停止,
他们的胃口如此之大,势力范围迟早会与盘踞在李河城、奔流城乃至戴瑞城的佛雷家族发生碰撞。
她只需要耐心等待,像一块沉默的石头,在七神最终召唤她这具残躯归於尘土之前,等待亲眼见证瓦德·佛雷和他那群豺狼子孙彻底覆灭的那一天到来。
这是支撑她这具行尸走肉般身躯继续“存活”下去的唯一执念。
然而,这条依靠金色黎明摧毁佛雷的路径,也意味著她的女儿艾莉亚,以及弟弟艾德慕,將彻底失去重掌权力的机会。
金色黎明不会为徒利或史塔克恢復旧日荣光。这是她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现实,一个苦涩而无奈的选择。
小指头的出现,给了凯特琳另一个选择的可能性。如果培提尔·贝里席,以鹰巢城公爵劳勃·
艾林监护人的身份,愿意调动谷地的力量支持艾莉亚夺回临冬城那么,她凯特琳·徒利,就可以用徒利家族残存的声望和影响力,帮助培提尔在河间地建立真正稳固的统治,名正言顺地成为河间地守护者。
艾德慕也许会失去河间地,但是至少他能得回奔流城公爵,他们一起长大的地方。
至於金色黎明·凯特琳的指尖划过粗糙的袍袖布料,內心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確实感激刘易,感激金色黎明为她提供的庇护所,让她得以在赫伦堡的阴影中暂存(虽然这存在本身即是诅咒),观察局势。这份恩情是真实的,但与她心中燃烧的復仇之火和家族復兴的渴望相比,它太轻了。
当这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在凯特琳沉寂的心湖中炸开一一她的长女珊莎,竟然也在这里,就在培提尔·贝里席的身边!而且,是以培提尔“私生女”阿莲·石东的身份。
惊喜瞬间衝垮了凯特琳冰冷的心防,几乎让她乾涸的眼眶涌出些什么。
珊莎!她还活著!这简直是七神垂怜的奇蹟!但紧隨惊喜而来的,是巨大的困惑和隨之產生的麻烦。
塔斯的布蕾妮一一那个忠诚得近乎固执的女孩一一带回的最后消息是:珊莎捲入了小国王乔佛里在婚宴上的暴毙事件,隨后神秘失踪,生死未卜。
她怎么会到了谷地?又怎么会成了小指头的“女儿”?培提尔在玩什么游戏?
珊莎的出现,瞬间改变了凯特琳精心盘算的计划。艾莉亚不再是临冬城唯一的继承人。
长幼有序,珊莎的继承权在艾莉亚之上。那么,谁该被送回北境,去领导夺回临冬城的斗爭,
向世人宣告史塔克的回归?
谁又该留在谷地,作为联姻对象,维繫与劳勃·艾林的联盟?理智在凯特琳脑中激烈交锋。
作为长女,珊莎理应返回北境继承临冬城。可是--珊莎此刻显然与劳勃·艾林关係亲近,由她来完成联姻,似乎能更牢固地绑定谷地的支持。
而且,珊莎接受过成为贵妇人的教育,她懂得宫廷礼仪、音乐诗歌,更適合鹰巢城女主人的位置。
那么艾莉亚呢?凯特琳看著小女儿倔强、野性难驯的面孔。
让她去联姻?和谁?刘易的学生?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凯特琳自己掐灭了。
她了解刘易的做派。他本人子然一身,身边围绕的是士兵和追隨者,而非家族亲眷。
联姻这种古老的政治手段,对这位行事风格迥异、力量来源神秘的“光明使者”似乎毫无吸引力。他不需要通过婚姻来巩固什么。
考虑良久,石心夫人才用她那嘶哑、漏风的声音,对身边同样风尘僕僕、眼神锐利如狼的小女儿低语道:“让你的姐姐—晚上好好休息一下吧。从谷地翻山越岭来到这里,路途漫长,並不轻鬆。”她的声音艰涩难明。
她下意识地又碰了碰自己的脸,指腹感受著那可怕的凹凸不平。
最重要,也是最难以启齿的原因,是她自己。
她还没有准备好。没有准备好用这张属於“石心夫人”的、破碎而恐怖的脸孔,去面对珊莎一-她那个从小爱美如命、喜欢漂亮衣裙、会为丝绸的触感和髮辫的样式而欢欣雀跃的女儿。
珊莎能承受住眼前这副景象带来的衝击吗?凯特琳不敢想像女儿眼中可能出现的惊恐、厌恶,
甚至怜悯。那比任何刀剑都更能刺穿她早已麻木的心。
当凯特琳·徒利在號哭塔的客房里陷入难解的纠结时,被她心中感谢又算计著的刘易,正身处赫伦堡主堡巨大的百炉厅中。
这里曾见证黑心赫伦的末日,如今炉火虽未全燃,但点燃的几十座巨大壁炉已足够驱散深秋的寒气,將大厅烘烤得暖意融融。
此时,酒宴正酯,喧囂声浪儿乎要掀翻屋顶。
士兵们一一有刘易魔下披著金日纹章斗篷的金色黎明战土,也有培提尔公爵带来的、佩戴著蓝底白色新月猎鹰纹章的谷地士兵一一混杂在一起,围坐在长条木桌旁痛饮,撕咬著烤得焦香的肋排、整只的禽鸟,咀嚼著撒了粗盐的麵包。
吟游诗人的琴声和歌声在角落里响起,却常常被更响亮的鬨笑、祝酒声和杯盏碰撞声淹没。
刘易放鬆了紧绷的神经。他没有抵抗酒精带来的眩晕感,任由那暖流在四肢扩散,將连日来处理公务的疲惫和谋划未来的沉重暂时冲刷开去。
他背靠著坚固的高背椅,目光扫过高台下方那三百多名纵情欢饮的战土,一种沉甸甸的满足感油然而生,甚至压过了费巨资举办这场盛宴所带来的肉疼。
记忆飘回將近三年前。在遥远的北境,临冬城。为了迎接劳勃国王的驾临,艾德·史塔克公爵同样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那时的刘易,还是个初来乍到、身份模糊的异乡人,甚至没有资格进入城堡。
他只能在城墙外的寒风里,嗅著从城堡大厅缝隙中飘散出来的食物香气和酒香,听著里面隱约传来的音乐与欢笑。
而此时此刻,他坐在这里。作为神眼联盟的领袖,这场盛宴的举办者。
权力的滋味,如同杯中美酒,初尝辛辣,回味甘醇。他感到一种站在高处,俯瞰眾生的壮阔。
这感觉確实不错。一股豪情在胸中激盪。
他忍不住想要填上桌子,大声吟唱“大风起兮云飞扬—”的古老诗句。
但这个微的遐想被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打断了。
刘易眨了眨眼睛,视线费力地对焦。眼前站著一个棕发年轻人,长著一张略显稚气的长脸,下巴的形状有些奇特,扁平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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