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母·尺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会变成这副模样。”
培提尔·贝里席的声音低沉得像是被石磨碾过一般沙哑,
他站在石心夫人的房间中央,壁炉中的火焰在他身后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將他瘦削的身形拉得很长。
他的面容笼罩在深深的悲戚之中,眉头紧锁,嘴角微微下撇。
房间內瀰漫著一股陈旧石墙和微弱霉味混合的气息,偶尔传来木柴在火中爆裂的啪声。
凯特琳一一或者说,石心夫人一一静静地坐在一把高背椅上。她的姿態僵硬得近乎雕像,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窝中偶尔闪动的光芒,暗示著这具躯体中仍残存著生命。
她抬起一只乾枯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脖颈处,那里曾被人用利刃割开。
她的指尖触到那些粗糙缝合的痕跡,动作缓慢而沉重,每一次触摸都在唤醒死亡那一刻深刻的痛楚。
“也许我反倒该感谢你?”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风吹过裂谷,每个字都像是费力地挤过狭窄的通道,“你替兰尼斯特家贏得了南境的支持,却將我的儿子—-和我,推向了死亡。”
她没有提起那把瓦雷利业钢已首的猜测。此刻点破这一点並无益处:她只是在试探,在抬高討价还价的筹码,並不打算真正掀翻整张棋桌。
培提尔向前迈了一小步,他的靴子踩在石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凯特,你清楚我绝非有意。我这一生,只爱过你一个人”他解释道,声音里带著一种刻意压抑的颤抖,“那时我身不由己。你明白兰尼斯特家那女人的手段。我如果拒绝她,她就会將我的头颅与你丈夫的並列示眾。”
“別提起他!”凯特琳的声音陡然拔高,却又迅速回落,仿佛怒气瞬间燃尽,只余灰烬。
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隨后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问道:“乔佛里是你下的手吗?”
“我?”培提尔的眉头皱得更紧,眼中掠过一丝警惕。他转向一直静坐在角落阴影中的珊莎,
目光变得锐利而冰冷,像是一把突然出鞘的匕首。“珊莎对你说了什么?”
珊莎在他的注视下微微一颤,不自觉地收紧披肩,將自己裹得更紧。她低下头,避开那道探究的视线,手指紧张地绞著衣角。
“没有—”凯特琳缓缓摇头,皮革般乾枯的皮肤摩擦著衣领,发出细微的声,“珊莎—.她惧怕我。她什么也不曾对我说。我只是猜测——我见过小玫瑰玛格丽,那是个聪慧美丽的姑娘。如果非你许下了承诺,奥莲娜夫人绝不可能同意將她嫁给乔佛里-那个小怪物。”
培提尔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遗憾的神情。
“我多么希望我確实在此事中出过力,但事实並非如此。君临城的审判已经证明,小恶魔並非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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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落在凯特琳尸骸般的面容上,语气变得愈发恳切,“你该相信我,我憎恶那小鬼的程度,绝不亚於你。我听说艾德公爵原本已接受了瓦里斯的条件,承认叛国罪后便可披上黑衣但乔佛里却任性地下令处决了他-如果我当时在场,我寧愿以性命为代价,替他挡下伊林·派恩的那一剑。”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眼角泛起湿润的光泽,仿佛隨时会落下泪来。“我不愿见你悲痛。”
凯特琳沉默地注视著他的表演,那双死寂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片刻之后,她才开口,声音平直得如同一条枯竭的河床:“原谅我,培提尔。死过一回之后,我的眼泪似乎早已流干。”
“我该感谢你,將珊莎从那双恶毒母子手中救出。我们才得以重聚。”
小指头轻轻摆手,姿態谦逊而克制。“我只是尽了应尽之力至於莱莎,我深感愧疚。她被那歌手推下月门时,我却无力阻止。”
他的视线扫过珊莎的脸,却只看到她头颅低垂,看著地面。
凯特琳微微摇头,动作僵硬而迟缓。
“那不是你的过错莱莎一向偏爱宠信那些出身低贱的人,这是她命中注定的劫数。”
培提尔的表情瞬间凝滯了一剎。
低贱?
这两个字像一根细针刺入他心底。
他眼中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怒火,如同灰中条忽亮起的火星,但旋即被他垂下眼脸的动作掩去。当他再次抬眼时,目光已恢復成一潭深水,波澜不惊。
“凯特,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他重复了最初的问题,声音里带著恰到好处的痛惜与不解。
石心夫人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类似风穿过洞穴的声响,或许那是一次嘆息。
“瓦德·佛雷用刀刃割开了我的喉咙·当我再次甦醒,已身处三叉戟河畔,身旁围著一群衣衫槛楼的战土,和一具倒毙在地的骑士尸首。他们告诉我,那个遍体鳞伤、瘦骨的男人是贝里·唐德利恩,他用生命之吻將我还阳。可我——-只能將这份馈赠视作诅咒。甦醒后的每一天,我都感觉自已如同被绳索紧紧束缚的鸟儿,不得解脱。”
“凯特琳—如果承受这折磨的是我,该有多好。”培提尔的话语充满柔情,但他的身体却诚实地维持著一个审慎的距离,未曾靠近分毫。
“这的確是诅咒,”她承认道,枯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椅臂上敲击著,发出轻微的噠噠声,“无时无刻,我不渴望它终结的那一天。但是,不行——-我尚未目睹瓦德·佛雷的头颅悬掛在滦河城墙,未曾见到我的珊莎和艾莉亚披上洁白婚纱,我无法安息。”
“母亲”珊莎在一旁愧疚地低唤了一声,声音细微如同耳语。
“我-原本为珊莎觅得了一门不错的亲事。”
培提尔抬手摸了摸修剪整齐的唇上鬍鬚,语气转为一种务实般的惋惜,“哈罗德·哈顿,劳勃·艾林的继承人。小劳勃体弱,如果珊莎嫁予他,待劳勃天逝,哈罗德便能以珊莎的名义夺回临冬城。可是“
他嘆了口气,肩膀微微下沉,“霍斯特修士的到来打乱了所有计划。他稳住了劳勃的病情,甚至让其有所好转。你知道,我不可能为了珊莎而加害莱莎唯一的血脉。因此,此行前来,我亦在想,刘易大人的学生中,是否有与她相配的人选———“
“不,”凯特琳打断他,头颅以一个极其缓慢的角度转向他,“珊莎可以嫁给刘易本人,艾莉亚则可许配给小劳勃。而你,在他们的支持下,將获得半个河间地的统治权。”
“半个河间地——”
培提尔轻声重复,嘴角难以察觉地抽动了一下。我是河间地守护,赫伦堡公爵,却只配得到一半?还需仰仗你们的支持?
“刘易他虽未有妻室,但我从未听闻他有联姻的意愿。据说他对女人甚至”他適时收住话头,留下意味深长的空白。
“不,培提尔。他不婚,只因未曾遇到合適的女子。我相信,世上不会有正常男子拒绝我的珊莎。”
凯特琳缓缓转过头,颈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珊莎,你愿意嫁给那位光明使者的,对吗?”
珊莎的目光在现在的保护人和母亲之间惶惑地移动,手指紧紧著裙摆,指节发白。
“我不知道我愿意听从你们二位的安排。”她的声音微弱,似乎没有自己的意愿。
培提尔摇了摇头,动作轻缓却坚定。“如果一定要选择,我仍倾向於將珊莎许配给刘易的学生。这本就是我最初的打算。刘易並非易与之辈,珊莎嫁给他,对金色黎明很难產生实质影响。”
凯特琳沉默了更长时间,炉火在她空洞的眼窝中投下跳跃的光点。“刘易的学生·—-那个叫詹德利的年轻人?我有所耳闻,他並非理想的联姻对象。我认为那个叫凯文的小伙子更合適。”
“凯文?我还没有见过但霍斯特主教曾提及,这位凯文·特纳的確与刘易关係更为亲近。”
培提尔转向珊莎,语气温和却不容迴避,“这凯文·特纳与兰诺德爵士似乎是同姓。珊莎,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人?”
“从来没有,”珊莎轻声回答,稍稍抬起头,“但我听说兰诺德爵士確有一位弟弟。晚些时候我可以问一问他。”
如果这凯文与兰诺德爵士同出一族,或许这桩联姻尚可接受。她已全然接受了自已作为政治筹码的定位,对於一个贵族少女而言,这几乎是无法逃脱的宿命。
“凯文·特纳留在了圣莫尔斯修道院,並未隨行前来。如果有机会,我希望珊莎能与他见上一面。刘易是位良师,他不会全然无视学生的意愿,擅自决定,因此凯文本人的態度至关重要。”
培提尔沉吟道,接著点了点头。“我们不必急於抉择如果他的两位学生愿为珊莎相爭,自是更好一个实力有所削弱,却又足够强大以对抗佛雷家族的金色黎明,於我们最为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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