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巨人的碎片
“怎么,你觉得佛雷家族和他的盟友打不过神眼联盟?”培提尔开口,嘴角掛著一丝难以捉摸的浅笑,眼眸却观察著杰诺斯的反应。
杰诺斯闻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蔑视的冷哼。
“他们?”他身体微微前倾,“背叛主君的叛徒,褻瀆神明的恶徒。罗柏·史塔克带去滦河城的人,不过三千多,可他们甚至不敢正面较量,只敢用在婚宴上埋伏、背后捅刀子的方式对付他。
这种胜利,哼,令人作呕。”
培提尔微微歪头,似乎有一些疑惑:“你似乎不太愿意看到铁王座贏得这场胜利。”
“怎么会?”杰诺斯立刻反驳,但语气里的轻蔑並未减少分毫,“铁王座上坐著的是我们荣耀的乔佛里—噢,瞧我这记性,现在是托曼陛下。我当然希望国王贏。”他顿了顿,醉了一口,似乎想把嘴里的酸涩味道吐掉,“只是佛雷和兰尼斯特用的这种手段,实在让人没法真心实意地叫好。令人不齿,贝里席大人,纯粹是令人不齿。”
从杰诺斯的言辞和態度来看,他並未將眼前这位新普的赫伦堡公爵、名义上的河间地守护视为需要毕恭毕敬对待的封君,更像是在和一个平等的、来自远方还能说上几句话的老相识发牢骚。
接下来的简单晚宴证实了这一点。餐食算不得丰盛,无非是一些烤麵包、燉肉和酸葡萄酒。
杰诺斯伯爵几乎主导了全部的谈话,絮絮叨叨地埋怨了一晚上。
他击少狼主罗柏·史塔克的刚自用和战略失误,指责凯特琳·徒利在释放詹姆·兰尼斯特这件事上的无知愚蠢,痛斥佛雷家族的卑鄙下作打破了神圣的宾客权利,咒骂魔山格雷果·克里冈及其手下的残酷暴戾,在河间地烧杀抢掠如同野兽。
然而,培提尔敏锐地注意到,在整个抱怨的过程中,杰诺斯巧妙地避开了直接批评兰尼斯特家族,仿佛那些最令人髮指的命令都与西境的金狮毫无干係。
培提尔大多数时候保持沉默,偶尔额首,或发出一些不置可否的应和声,巧妙地引导著杰诺斯继续说下去,同时將对方的立场、担忧和那点小心翼翼的保留尽收眼底。他的手指偶尔划过酒杯边缘,眼神在跳跃的烛光下晦暗难明。
第二天清晨,天气阴沉,灰濛濛的云层低垂。赫伦堡公爵的队伍准备再次启程,前往奔流城。
出乎培提尔些许意料的是,杰诺斯·布雷肯伯爵也集结起了他自己魔下的一百多名士兵,准备一同前往。这些士兵装备参差不齐,神情大多疲惫而麻木,默默地看著他们的领主。
杰诺斯骑上一匹栗色的战马,来到培提尔身边。他环顾了一下自己並不算雄壮的队伍,又看向培提尔:“当两个大个子打架时,夹在中间的矮子是没资格站著看戏的。不投向这边,就得投向那边。”
他朝著石篱城的方向努了努嘴,“佛雷家族的人固然討厌,是一群背信弃义的小人,但他们起码还承认你是一名贵族,一套现有的、大家还得遵守的规矩。真要是让那个刘易的神眼联盟占了上风,占了老子的领地——”
他往地上狠狠唻了一口唾沫,“呸!老子可不想摘下纹章,跟那些狂热的泥腿子们一起下地刨食,听什么光明使者的布道!”
培提尔只是淡淡一笑,没有直接回应。他拉了拉韁绳,调转马头:“那就出发吧,杰诺斯大人。让我们去看看,奔流城下究竟聚集了哪些『大个子”。”
石篱城到奔流城的路程大约需要四天。队伍沿著红叉河的支流缓慢行进。沿途的景象颇为荒凉,战爭的创伤尚未抚平。
被烧毁的村庄废墟隨处可见,荒芜的田野里野草蔓生,偶尔能看到零星几个面黄肌瘦的农民在废墟里翻捡著什么,看到军队经过便慌忙躲藏起来。空气中似乎总瀰漫著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和衰败的气息。
杰诺斯的话变得比在城堡里时少了一些,更多时候是皱著眉观察著四周,他的手下们也显得格外警惕。培提尔则一如既往地平静,但他的眼晴从未停止观察一一观察地形,观察杰诺斯和他的土兵,观察路上的一切细微痕跡第四天下午,队伍终於接近了奔流城。尚未见到城堡轮廓,先看到了前方规模庞大的营地。各式各样的帐篷一一从贵族华丽的营帐到士兵简陋的窝棚一一在城外的空地上蔓延开来,杂乱无章,
几乎覆盖了目力所及的所有平地,炊烟繚绕,人声马嘶混杂在一起,隔著老远就能听到。
“上一次在奔流城外看到这么多人聚集,”杰诺斯勒住马,手搭凉棚眺望著,脸上露出复杂的感慨神色,“还是罗柏·史塔克在语森林大败詹姆·兰尼斯特,解了奔流城之围后,各家领主前来会师的时候。这阵仗——·瞧这帐篷的数量,起码有五六千人了吧?”
培提尔並不以军事才能著称,他对军队规模的直观判断远不如他对金钱数字的敏感。
然而,凭藉曾经作为海关官员和財政大臣的经验,他很容易便估算出,维持这样一支数千人的军队,每日所需的粮食、草料、装备以及其他消耗是一个何等惊人的数字。
对於刚刚经歷战火躁、民生凋嫩的河间地西部贵族们来说,这绝非易事。他们必然是掏出了相当一部分家底,並且极度依赖佛雷家族乃至西境的支援。
“看来,”培提尔轻声评论道,目光扫过那些代表不同家族的旗帜,“他们对於刘易大人及其光明之神的憎恨,已经暂时压倒了对兰尼斯特的恐惧和不满。”
杰诺斯伯爵摇了摇头:“无所谓憎恨与否,大人。或者说不全是憎恨。只要那个刘易愿意承认並保留他们的封地、头衔和特权,我想他们中的不少人会很乐意跪下亲吻他带来的七芒太阳星的標誌。毕竟,一个据说能在战场上召唤神跡、关键时刻或许真能保住自己性命和財產的新信仰,总比一无所有要强得多。”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前提是价格合適。”
“的確如此”培提尔对此深表赞同,嘴角勾起一丝瞭然的弧度。信仰和忠诚,往往都有其价码,並且总是可能改变,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培提尔的队伍,加上杰诺斯·布雷肯的人马,合在一起规模也不算小,但当他们跨过那座修復不久、还透著新木气味的木桥,踏上红叉河南岸,融入这片庞大而杂乱的营地时,並未引起太大的波澜。
营地里的士兵们各自忙碌,或擦拭武器,或聚赌嬉笑,或围著火堆烹飪食物,只是懒洋洋地投来一警,便不再关注这支新来的队伍。
培提尔锐利的目光逐一扫过营地上飘扬的旗帜,他看到了莱彻斯特家族的紫色底金色闪电旗,
凡斯家族的旗帜、鲁特家族的图案。还有斯莫伍德家的橡果徽章、派柏伯爵色彩鲜艷的舞蹈少女旗帜。
甚至看到了梅利斯特家族的银色飞鹰(这让他略微惊讶)、布莱伍德家的红底黑鸦、莱格家族的银色垂柳、培吉家族的缠绕双蛇。他还注意到了两种不同的凡斯家族旗帜一一黑龙和绿龙。
“凡斯家族—”培提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身旁的杰诺斯,“据我所知,他们不是已经在之前与刘易的衝突中被打败了么?我记得诺伯特·凡斯爵士还被俘虏了。”
“听说是这样,”杰诺斯证实道,语气里多少沾著点幸灾乐祸,“不过听说诺伯特大人,还有那个小卡列尔·凡斯,最后都被那个刘易放回来了。真是奇怪更奇怪的是,”他压低了声音,
砸吧著嘴,“最近从我的领地流向西境的那些紧俏货一一据说是神眼湖那边產出的新玩意儿,质量確实不错一一很多就是从凡斯家的商队里流出来的。不得不说,確实是好东西,最薄的陶瓷杯子比密尔的商船运来的还透亮,纸张也比从旧镇卖来的更光滑,就是价格要是再便宜些就好了。”
培提尔闻言,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价格贵一些不好么?杰诺斯大人,作为领主,你能从过境的贸易中抽到更多的税啊。”
“税?哼,”杰诺斯摇摇头,表情变得谨慎起来,“我可不想因为多抽那点税,就和凡斯家闹起来。两个凡斯家族虽然最近一直在吃败仗,损兵折將,但家底终究还是比我石篱城厚实许多。瘦死的狮子比狗大。”
培提尔点点头,表示理解。
凡斯家族確实是河间地歷史悠久,势力雄厚的大贵族,其统治的领土甚至比他们曾经的封君徒利家族还要广阔,能够动员的兵力也更多。
就连奔流城本身所占有的这块土地,最初也是由凡斯家族的先祖阿米斯特德赐予艾德慕的儿子亚赛尔·徒利的。歷史的纠葛总是如此微妙。
在他们的交谈间,队伍在营地中缓慢穿行,两侧是各式各样的士兵投来的或好奇、或冷漠、或警惕的目光。他们逐渐靠近奔流城那著名的红石城墙和巨大的水闸门。
而城堡方面,似乎早已得到了他们到来的消息。就在他们接近主城门时,那扇沉重的、镶嵌著铁钉的大门被缓缓从內拉开。
城门处出现了一群人影,为首的正是如今奔流城的主人,艾蒙·佛雷伯爵。
他年过六十,身材干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穿著一身过於宽大的蓝色天鹅绒外套,金线绣成的繁复纹也掩盖不住衣服下的空荡。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顶上那过於茂密、色泽乌黑得不太自然的假髮,与他布满皱纹的脸和衰老的神態形成了古怪的对比。这身刻意的打扮似乎是想努力显得庄重威武,但效果却適得其反,只透著一股竭力维持体面的窘迫。
培提尔对艾蒙·佛雷有些模糊的印象。作为已故西境守护泰温公爵的妹夫,吉娜·兰尼斯特的丈夫,瑟曦太后的姑丈,艾蒙曾隨性格刚强的妻子去过几次君临,参加宫廷庆典或比武大会。但具体是哪一年,培提尔早已记不清了一一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从不值得他浪费记忆的空间。
在艾蒙伯爵身后,簇拥著一群河间地的贵族领主们。培提尔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凭藉著早年生活在奔流城时残留的记忆和对情报的掌握,辨认著其中那些重要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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