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著走著，忽然发现在一处僻静的河湾里，有一个年轻人正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摆弄著一堆泥巴和树枝。

那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眉清目秀，神情专注。

他用泥巴堆砌出一段段微缩的河道，又用小树枝搭建起一座座精巧的堤坝和水闸模型，甚至还引来一小股河水，模擬著水流的衝击。

这些天来石磊耳濡目染，对水利之事也有了入了些门道，他只看了一眼，就被那年轻人模型中所展现出的精妙构思给震惊了。

“小兄弟，”石磊忍不住走上前去，“你这模型，做得可真是精巧啊。”

那年轻人被嚇了一跳，回头看到石磊一身官服，连忙站起身，有些侷促地行了一礼：“草民......草民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石磊摆了摆手，指著地上的模型问道，“我看你这模型非同寻常，不知是哪位高人教你的？”

那年轻人靦腆地笑了笑：“回大人，家父便是河上县知县陈子峰。这些都是平日里跟著家父，自己胡乱琢磨的。”

他就是陈子峰的儿子？

將门虎子，果然名不虚传！

石磊心中大喜，他看著眼前的陈岩，就像是看著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陈岩。”

“陈岩，”石磊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听说当今圣上推行新科举，开设『文实二科』，广纳天下有才之士？像你这般精通格物、擅长水利的人才，正是我大明朝廷急需的栋樑之材啊！”

陈岩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大人，您说的是真的？我这样的人，也能通过科举做官？”

“千真万確！”石磊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看你天分极高，若肯用心钻研，来日必成一代治水名臣！”

陈岩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动，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著石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多谢大人指点！学生......学生定不负大人厚望，定要考取功名，为国效力！”

......

经过三天三夜的高温煅烧，第一批水泥熟料终於出炉了。

工匠们將其冷却、研磨成粉末，宋应星亲自上前，取了一部分，加水搅拌成浆，然后將两块青砖粘合在一起。

一个时辰的工夫，那两块青砖就如同长在了一起一般，任凭几个壮汉如何用力，都无法將其分开。

“再过几日，这两块砖便更加贴实，再不能分开。”

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陈子峰和徐显德，以及周围的百姓，全都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嘆。

徐显德看著这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又看了看远处那岌岌可危的大堤，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有此神物，这五楠县的百姓，有救了！

......

就在五楠县热火朝天时，千里之外的京城。

成国公府，密室。

烛火摇曳，將成国公朱纯臣和定国公徐允禎两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老朱，你都听说了吧？”徐允禎的胖脸上满是汗水，声音里带著一丝掩饰不住的恐慌，“皇上派了宋应星那伙人去河南治河了！还弄出了什么叫『水泥』的新玩意儿！”

“咱们这些年修的那些堤坝是什么德行，你我心里都清楚。”

朱纯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那微微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安。

“慌什么。”朱纯臣放下茶杯，丝毫没有慌乱，“皇上想治河，就让他去治好了。”

“可是......徐允禎还是不放心，“我听说那水泥，坚固无比，非同寻常。”

朱纯臣冷笑一声，“老徐，你还是太天真了。你以为治河，光靠技术就行了吗？”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皇上动了咱们的田，现在又想动咱们的钱袋子。他这是要刨咱们的根啊！咱们要是再不还手，就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

“那......那你的意思是？”

朱纯臣凑到徐允禎耳边，压低了声音，“皇上想当圣君，想建功立业，咱们就偏不让他如愿。他不是要治河吗？咱们就在这河上，给他添点乱子。”

“沿河的那些官吏，哪个跟咱们没有牵连？那些负责採买、运输的商人，哪个没收过咱们的好处？只要咱们一句话，让他们在工期上拖一拖，在材料上动动手脚，或者，乾脆煽动那些民夫闹一闹事......”

“到时候，河堤修不好，洪水一到，责任全都是宋应星和张若谷的。皇上怪罪下来，也找不到別人。没了这两个人，他那新政，还怎么推行下去？”

徐允禎听得心惊肉跳。

“老朱，你......你这是要......”

“老徐，”朱纯臣打断了他，声音冰冷，“难道你想等著皇上把咱们全家都送上铡刀么。”

“你自己选吧。”

密室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